梁誌氣急敗壞地說道,“就是一塊鐵牌。”


    “什麽鐵牌?”薑落落瞅著梁誌。


    “一塊生了鏽的鐵牌。當時年幼,誤以為是陳年寶物。早知是個禍物,我肯定碰都不碰他一下!”梁誌又跌坐在椅子上。


    “到底怎麽迴事兒?”


    “那日是個夏天初一,記得剛下過雨,娘去龍王廟上香,我跑到江邊玩耍,正好看到有個傻子從泥土裏挖出個東西。我想他是不是挖到了什麽寶貝?趁四下無人從他手中搶去,又怕被大人知道,先偷藏起來。反正等大人們來問,那傻子隻知道哭,也說不清個一二。”


    “我打算把那寶貝換錢花,又怕挨宰。正巧碰到小魁星,就編了個幌子說是從自家田裏挖到的,讓他給瞧瞧是個什麽東西。”梁誌說著,幹咽了口唾沫。


    “你認得我子卿哥哥?”


    薑落落不記得他家與梁家人有來往,她認識梁家的人還是在兇肆。


    “咱上杭的小魁星,誰人不識?他不認得我,我可認得他。我爹天天揪著我耳朵教訓我,盼著我能有小魁星的半點才學,可我哪是讀書的料?六七歲還大字沒識幾個。當年我若能將那鐵牌上的字認全,也不會傻乎乎的把那東西當寶貝。”


    薑落落心想,子卿哥哥是在十三年前的六月被害,梁誌卻是在夏天的時候遇到他,那應該是十四年前的夏天吧?


    那時的梁誌也就是六七歲,大字不識幾個,卻懂得貪財搶奪。


    他是惡有惡報,那子卿哥哥呢?


    薑落落問,“子卿哥哥認得鐵牌上的字,刻的是什麽?”


    “上杭縣衙書吏姚斌。”


    “姚書吏的腰牌!”薑落落心間驟然一緊。


    全都連上了!


    從二十三年的鍾寮場貪金案,到十三年前的薑家命案,再到如今的鄧知縣被殺,因梁誌口中的這塊腰牌,全都串在了一起!


    “對!當時小魁星認出腰牌上的字,也像你這般神色,大大吃了一驚。”梁誌道,“可我當時卻不懂,見小魁星懷疑腰牌來曆,還當他也想把我的寶貝搶走。後來小魁星把我拽到一個更僻靜的地方,仔細告訴我姚斌究竟是何人,此人下落如何重要。”


    “我一聽這是個大惡人的東西,也嚇得不輕。趕忙解釋自家與那惡人沒關係,與他實話說腰牌是那傻子在江邊挖到的。後來那腰牌被小魁星拿走,他說會幫我保密,還囑咐我不要隨便把此事傳出去。”


    “又過了兩三個月,小魁星來我家鋪子買陶罐,順便把我偷偷叫到一邊,問我有沒有把腰牌的事說給別人。我說沒有,他就又仔細叮囑我一遍,要我千萬不敢與人說,否則怕有人會要了我的命。”


    “那時我怕歸怕,可好幾個月過去,什麽事都沒有,又年紀小,漸漸地也就把那事忘得差不多了。可沒想到,第二年的六月……我清楚地記得是端午過後的那個月,小魁星死了,死在龍王廟跟前!”


    梁誌的身子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我想起小魁星交代的話。怎麽會那麽巧?怎麽會那麽巧?怎麽偏偏死在龍王廟,死在江邊?!”


    “所以,你那時就知道,我子卿哥哥的死與姚書吏有關,而不是被楊鴻所殺?”


    薑落落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關於當年那命案的線索,竟然就在梁家,就在這個不學無術的梁誌身上!


    這算不算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楊鴻殺的。若是的話,他也是在替那個姚書吏賣命吧?小魁星很可能就是查到那個大惡人的下落,才遭殺身之禍。”


    梁誌的臉漸漸變得蒼白,“自從聽聞小魁星死訊,我就開始天天做噩夢,時常從夢中驚醒。起初我爹娘不知情,帶我瞧了不少大夫,沒一個人能治得好。後來我實在忍不住,就跟爹娘說了實話。”


    “我爹娘也被嚇到了,可這些話又不敢與外人說,若傳出去,讓人知道那腰牌是通過我的手交給小魁星,那我不也成了小魁星的同黨?若再通過此事,牽扯到那大惡人,一怒之下,滅了我梁家滿門怎麽辦?我除了喝各種安神藥,別無他法啊!”


    “隨著年齡成長,你也膽大起來,三年前,你竟萌生掘墳之意。”薑落落明白了此事由來。


    “我實在受不住了!”梁誌抬手揪自己的頭發,“我要讓姚家先祖不得安寧,讓那大惡人的祖宗管管他!”


    “可是,後來呢?”


    “後來……後來……”


    梁誌失魂落魄地靠在椅子上,“後來我家也遭了難,火窯都開不下去。我隻想痛痛快快地活著,可家裏的銀錢越來越少,我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師父說,是因你家也犯了‘偷得天法,觸怒天威’之過。你們當真認為如此?”


    “就是那大惡人在暗處作祟!”梁誌恨恨地道,“還是老戈告訴我爹真相。哪兒來的什麽‘偷得天法,觸怒天威’!白沙鄉陳三郎家親口承認,他家水缸自毀是姚家人幹的!是姚家人!”


    “所以,你們早就知道真相。我師父也早就知道腰牌的事。”


    薑落落感覺自己的心口上似乎缺失了一塊兒。


    “是。”梁誌承認,“當我爹得知陳家封窯真相,就想到我家的陶器自毀肯定也與姚家有關,明白是那大惡人給我家的教訓!在老戈的追問下,我爹忍不住把腰牌的事說了。”


    “你們覺得是因為你要掘墳,姚家的人才對你家出手,還是他們已經知道腰牌是你交給我子卿哥哥?”薑落落問。


    “不管怎樣,那大惡人都已經盯上我家。為求那大惡人放過,我爹明明已知真相,也不敢重新打開火窯。”


    “你家還讓我師父不要把這些事告訴我?”


    所以,梁掌櫃真正讓老戈保密的不是陶器自毀一事,而是關於梁誌經手的那塊腰牌。


    可是,關係到薑家兩條人命,老戈怎能當真隻字不提?


    即便知道腰牌一事,她又怎會牽連別人?難道就不能說是在追查子卿哥哥之死時,從別處掌握到線索?


    梁家平安那麽多年,直到梁誌要掘墳之後才出事,顯然起因不在腰牌,而在梁誌之念。


    子卿哥哥到死都沒有泄露腰牌的來曆。


    其實腰牌經誰之手並不重要,關鍵是它在哪裏被發現。子卿哥哥也完全可以說是自己無意中在江邊撿到。


    替梁家隱瞞很簡單,老戈還有何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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