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看法?


    薑落落默默喝茶。


    “杜公子,這是我們家裏的所有東西。”


    幾人從不遠處的院子出來,為首的兩個女子將各自手中的一張紙交給杜言秋。


    紙上歪歪扭扭地列滿各種名目。


    薑落落瞟了眼,見連幾隻粗碗都記得清清楚楚。


    若照顧家中長輩也這般細致就好了!


    這兩個女子便是這家的兩個兒媳。身邊帶著兩個孩子的是老大家娘子,那帶著三個孩子的是老二家娘子。


    五個孩子懵懵懂懂地跟著大人,不知對眼前發生的事明白多少。


    杜言秋接過兩張紙,便拿起茶桌上早已備好的筆墨在紙上勾畫起來。


    見他是在給各種名目算賬,薑落落低聲問,“你不跟他們講道理?”


    結果這話還是被一旁的人聽了去。


    “道理他們都懂,也都說自己會侍奉他們的爹,可就是要斤斤計較!”


    說話的人朝兩個兒媳瞪去,“家裏沒人滅火,盡是澆油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我們家的事要你說三道四!”


    大娘子一眼迴瞪過去。


    二娘子沒出聲,可那雙白眼也都翻上了天。


    “我可不是什麽普度蒼生的大聖人。”


    正在勾勾畫畫的杜言秋頭也不抬,“他們要分家,請我來算賬,我便幫他們把賬目算清就是。”


    不一會兒,杜言秋在每一筆名目後都標明了價額,“你們瞧瞧,這些東西折價是否合適?”


    兩家娘子各自接過一張紙,又都分別交給一旁在鄉塾讀書的兒子。


    “娘認字不多,兒給念念。”大娘子道。


    於是,老大家的兒子先照紙讀起來。


    “正屋老立櫃一隻,一百五十文;衣箱兩隻,三百文;殘破竹席一卷,一百文,花布一匹,兩貫……白瓷碗大十二個,小八個,一百文,筷子二十雙,六十文。”


    然後是老二家的兒子讀,“耕牛一頭,50貫;犁車一台,一貫;鋤頭五把,五百文;米兩石,四貫……母雞十隻,一貫,雞蛋二十三顆,一百二十文。”


    “他家那櫃子少說都有二十年,折價一百五十文一隻夠了。”


    “米麵雞蛋也都是當今市價,農具有個八成新,折價也差不多。”


    ……


    眾人聽完報價都表示認同,兩家娘子覺得價錢也可以,沒什麽理論。


    然後,杜言秋便讓人取了白紙,把兩份名目規規整整地謄抄了一遍。


    這時,去丈量田地的人也都迴來,裏長把幾張草圖交給杜言秋。


    杜言秋先讓那兩兄弟的兒子又給他們把謄抄好的名目念一遍,自己則根據幾張草圖上的尺寸標注計算起來。


    這幾張草圖就是幾塊田地的大致模樣,由於地勢所限,有的田地並非整齊的方形。


    “官府那邊不是都在統一丈量後登記造冊麽?”


    薑落落看著杜言秋手中的那幾張紙上的標注,有些不解。


    眾所周知,每年上繳農稅,官府就是按照戶房留存記錄征收。


    “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嘍!”


    裏長說著,看了看杜言秋,見他隻在低頭計算,並未理會,自己也不知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薑落落覺察裏長神色異樣,又瞧了瞧身邊其他人。


    這些人的目光似乎一時間都落在杜言秋身上。


    沒人再吭聲,突然安靜下來。


    杜言秋先將其中一張不規則的田地形狀臨摹在另一張空紙上,然後又在這張新圖上畫了幾道,方開口與身邊的薑落落說,“你家不種田,不清楚此事也不奇怪。”


    薑落落承認,她家算不得農戶,祖上是曾有幾畝薄田,但自從以打獵為生後,便將那點田地都轉賣了。到了她爹這一代,又開始出門倒賣貨物,應歸為商販吧。而她外祖家是從他處遷居上杭,以收豆子磨豆腐為生,繳的也是商稅,如今隻留下舅舅羅星河一個男丁,入了衙門。


    “聽他們說,如今衙門那邊的記錄還停留在二十年前。”杜言秋解釋,“當初上杭百姓剛遭遇水患過去沒幾年,日子還未恢複元氣,朝廷頒布恩令減免稅賦,縣衙戶房給每家丈量土地都有鬆動,一些邊角異形都沒有計算在內。雖說後來稅賦正常,可官府體恤百姓,也沒再重新丈量土地,隻是誰家田地買賣轉讓,持地契到官府做個變更即可。”


    “這都是曆任知縣大人的恩德!”


    裏長聽完杜言秋將他們說過的話又一字不差的重複一遍,帶頭朝天拱手。


    “哦,原來如此。”薑落落明白了。


    不僅明白這兄弟二人為何不願拿官府登記的地契分家,還明白了更多……


    上杭農戶不少,他們都知自家占了便宜,誰也不會因當年官府給少算了田地產生質疑,反而私底下還都認前後三位知縣大人的這份好,甚至擔心若新換了知縣是否會重新丈量田地,多出農稅。


    好在鄧知縣在世時並未提出此事。


    難怪隨著她這一問,眾人目光都落在杜言秋身上。


    他們肯定都很關心這位還未表明身份的杜公子在此事上的態度。


    可是既然如此,他們為何又拿此事驚動杜言秋?


    是試探,還是刁難?


    真是每一件看似不過鄰裏家常之事,都暗藏玄機!


    薑落落心想著,趁端起碗喝茶,眼角暗中向自己另一旁的男人瞟去。


    原本此人坐在杜言秋旁側,是她插在其中將二人隔開。


    見她來尋杜言秋,是此人最先提防,怕她將杜言秋帶走。


    也是此人怒斥兄弟兩家斤斤計較。


    ……


    “好了。”


    杜言秋很快將其他幾塊田地劃分好,依次平鋪在茶桌上,調轉筆杆指點,“你們看,這幾塊田是不規整,但是把這裏按尺寸切割補在這裏,再把這裏的一塊移到這裏,此處長出約一丈,而此處又多出一丈……”


    經杜言秋比劃,幾塊田地重新分割組合,變成幾塊整齊的方形。


    “這兩塊田為一、二號合計七畝二,這三塊田為三、四、五號合計九畝五,其餘三塊六、七、八號規整田地各三畝一、二畝八、二畝七。”


    杜言秋邊說著,邊在另外一張紙上寫下幾組數字。


    “可是這有零有整怎麽分?”


    眾人看明白了杜言秋給出的算法,卻對這幾個數字犯了難。


    若是分米麵就好辦了,所有斤兩數字加起來一分為二,各取其重。


    可這幾塊田,畫在紙上能夠拆補,實際上原本怎樣還是怎樣,又不可能分割的七零八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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