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特意選了這個時間來見他!


    李素咬咬牙,“但是在外人看來,我也沒有理由倒戈。”


    “世事難料。”薑落落輕飄飄地說道,”就在昨日,胡知州也想不到今早又會因鄧知縣之死奔赴上杭。”


    看向牢房外獄卒的李素後悔了。


    他就不該獨自麵對這個來見他的人。


    若早知道見他的是薑落落,早知道這丫頭如此難應對,他就該讓胡知州在他身邊留下個心腹,而不是為了穩妥,特意避開別的眼線,恐讓自己落個百口難辯。


    “你料到見我時身邊不會有旁人?”


    後悔之餘的李素也很好奇。


    麵前這個小丫頭一言一笑都太鎮定了,每句話都在牽著自己的鼻子走,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


    “若有旁人,那自然離不了胡知州授意,說明你與其是兩路,他並不信你。”


    這話可是挑個明白,薑落落也不怕被李素聽到,反正李素他自己都沒敢接話。


    薑落落接著說道,“那我讓胡知州知道又有何妨?相信胡知州也會很想知道你的口中還瞞著什麽,自然會有法子審問你。”


    “為何一定是胡知州,不是守差向別人吐露,而作安排?”李素又問。


    “那兩名守差年紀不小,卻還隻是個守差,說明能力不濟。若真有什麽人混在府衙,定會想方設法搞到有用的身份好方便行事,哪會幾年下來仍然是個守門的?不過再怎樣,誰還沒個想攀升的心?意識到不太對勁,自然首先想到的是跑到知州大人跟前去報信,是本分,也是為在知州大人跟前露個臉。”


    跟著舅舅羅星河跑上杭縣衙多年,薑落落很清楚這衙門裏的一些門道。


    李素愕然。


    不想昨日有人與守差打交道,就已開始試探,目標竟是胡知州!


    胡知州也一定不知,否則也不會這般安排,顯然出賣了自己。


    即便他剛才沒有情急失語,不該知道的,薑落落其實也已知道了……


    “這都是杜言秋的安排?”


    李素算是領教到這般膽大的心機。


    薑落落沒吭聲。


    如今這情形,不能不承認杜公子的名頭比她一個小仵作好用的多。


    哪怕這場與李素見麵的細節都是她自己一步步推敲的,杜言秋根本沒有管她這麽多,她也不好在李素麵前搶這個功。


    見薑落落沒迴應,李素自當她默認。


    上杭真要變天?真的能變天?


    前有赴死的鄧毅,今日又來了個杜言秋!


    而這杜言秋雖然比鄧毅年小幾歲,可比鄧毅能耐,如今是收獲不小啊!


    也許,真有人盯住了上杭。


    不論鄧毅、杜言秋,這一把接一把的刀能否毀掉如今的上杭,乃至汀州,但多少都會傷上杭幾分。他一個活在底端,已經先一步受創之人確實該給自己留條後路,豎起一道防護,免得為人墊背而死。


    想到此,李素再次看向食盒,伸手在食盒上方依次點點,“米,鬆,八,鬥,糕?”


    每種糕點的名字,諧音組成了“密送八鬥高”。


    “八鬥高……才高八鬥……才……財……”


    杜言秋知道他讓人逼迫於大郎是為“財”!


    李素捏起一枚寶鬥糕,“那枚如意雲也已經落在杜言秋手中?”


    原來他們找的東西是個如意雲。


    薑落落暗歎,杜言秋真的想對了。


    這盒點心放在李素跟前,果然令其浮想聯翩。


    但薑落落的臉上依然不動聲色,隻是輕輕搖搖頭,“這倒沒有。”


    他們還不想給自己招惹稀裏糊塗的麻煩,“隻是聽聞於貴留下這麽個東西。”


    “杜言秋從何處聽聞?”李素瞬間提心。


    “那是杜公子的能耐,無可奉告。”


    李素不好追問,他知道自己並無追問的底氣。


    薑落落又道,“杜公子好奇,想知道這東西有何要緊之用,以致於貴丟了性命,而你們卻又忌諱,不敢明言直取?”


    “我也不知。”李素搖頭,“我隻是依言辦事,甚至不知此物究竟何樣,與於貴又有何幹係?”


    “依何人之言?”


    “賭坊掌櫃。”


    “傀儡掌櫃,還是賭坊真正做主的……楊家人?”


    李素不想薑落落連這個都能分得清,“這些是鄧知縣留下的消息?”


    聽聞杜言秋在鄧毅未死之前便到上杭,借住清心觀,鄧毅遇害時卻神秘失蹤,怕是從鄧毅那裏早已知道了什麽?


    否則隻憑杜言秋到上杭幾日,怎能掌握這麽多?一定是踩著鄧毅搭好的梯子更好上樓。


    “鄧知縣果然查過你們!”薑落落不禁生怒,“是你們要鄧知縣的命!”


    “沒想到死了一個鄧毅,又來個不怕死的杜言秋。還有你這不知兇險的小丫頭!”


    李素這話並無威脅之意,隻聽出幾分感歎,幾分意外。


    “小丫頭,有些東西不是你能碰的。你的路走偏了,若一招不慎,你們薑家可就當真絕了後!”


    李素沒有見過這麽大膽的女子,又想起這戶薑家背負的不幸,不禁多說兩句。


    “我的路怎麽走不勞你費心。你隻需迴答我的問題。”


    薑落落垂下的雙手暗暗攥緊。


    看那未經世故的臉上毫無半點懼色,李素不知這女子是無知無畏,還是無所可畏。


    兇肆鬼娘子,一個陰宅中長大的人,氣色是這般與眾不同的幹淨。


    那是一張幹淨無暇的臉。


    李素將手中的寶鬥糕放迴食盒,“有些東西不該碰,不止說你,也說我自己。我隻負責打理賭坊事務,賭坊以外的事一概不知。上麵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不準多問,我也不會多問。我一介凡人,怎能管得著龍王爺的授意?”


    “龍王爺,是某些人利用的名義而已。”薑落落更加篤定,”深受二十多年前那場水患的難民,還有這些年拜求龍王爺之後的心想事成者,都被某些人借龍王爺名義拉攏利用。不知李管事屬於哪一方?”


    “當年我破落無依,是龍王爺指給我一條富貴路。”李素晃了幾分神,“但不論你們信不信,你們從我口中確實聽不到什麽再多的秘密。那青玉如意雲,你們已經知道,針對於家的目的你們也完全清楚,不需我多言。我隻能另外告訴你們,出麵交代我做事的是眾做周知的賭坊掌櫃,而經常與掌櫃來往的人是楊員外的義子沈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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