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電鋸如同壯士赴死一樣一言不發大義凜然地被樓囚蟬抓在手裏麵,往她腰上一圈一圈的老頭鋸去。


    他也不想碰到那老頭!


    可是……算了,樓囚蟬想鋸就鋸吧。


    被香梅老公吐出來的肉都碰過了,還怕樓囚蟬吐出來的東西?


    “慢著!”老頭喊出第二個慢著,在小電鋸要挨著它的時候飛一樣纏迴它自己的小竹竿上。


    但不是筆直地飛迴去的。


    它扭得飛快,似乎在空中扭出了什麽圖案,隻是還不等人細想,就已經盤盤繞繞在竹竿上。


    盤的比之前更淩亂。


    樓囚蟬抿了一下嘴唇,就著剛剛要鋸腰的姿勢,把手揚高了些——再慢石仁鎮都要被二丫他們霍霍光了。


    被邪祟騷擾的鎮民、沒有被說出來的白天黃昏、看不出年齡的男人們、祠堂碑牌上的刻字……


    一串又一串在先前不尚明了的線索劃過樓囚蟬的腦子裏,漸漸組成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原來,是這樣。


    隻是她還需要驗證。


    她還需要在石仁鎮被破壞前去驗證!


    “你阻止不了的……你也不願意去阻止,代價你支付不起。”老頭的聲音似歎息也似是計謀得逞的狡黠。


    先前那個小女孩說她付不起五感,現在老頭又說她付不起,她怎麽就付不起了?


    而且比五感更甚的是什麽?是生命嗎?


    她要以一條命,換一個不知道在現實中存不存在的食人鎮?


    可是。


    “不去看看怎麽知道我阻止不了?”樓囚蟬從來不信邪。


    樓囚蟬頭也不迴地跑迴石仁鎮。


    這一次,老頭沒有阻攔。


    在她走後,竹竿突然說話了:“你覺得她付得起嗎?”


    聲音很稚嫩,聽著無憂無慮的,像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誰知道呢……”老頭歎息出聲。


    噠噠噠,竹竿一蹦一蹦地載著老頭離開院門,還偶爾有小女孩的聲音在說話:“她好像和之前的人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可是不管是什麽樣的人,都不會想支付那個代價。”


    蒼老的聲音遠去。


    可是院門還開著,像是在等待一定會迴來的樓囚蟬——和狗子一起。


    狗子也坐在被扔在門口的棺材上。


    棺材被倒過來放了它也沒在意,坐在上麵蕩著腿,睜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他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


    另一邊,樓囚蟬迴到了石仁鎮門口。


    她望著緊閉門戶,石路上空無一人的鎮子沉默良久,才在鎮碑旁一鋸一鋸地鏟起土來。


    鎮碑前的空地上,土堆越壘越高,被挖出的土坑裏,一副副小小的棺材暴露在月光下。


    “月光?”小電鋸疑惑。


    “昂,被剛剛那個老頭絆了一下,跑到這邊天就黑下來了。”


    榆木的陰沉幾乎要和黑暗融在一起。


    可樓囚蟬還是能看清,被挖出來的所有棺木,都沒有人形牛!


    而且,她俯近了一些,每一副棺材棺尾的那一根釘子,被錘進的力道和角度都和另外七枚不一樣,隻是差別很小,不仔細些根本注意不到。


    依次在坑裏找到刻著二丫名字和他帶來那些小孩的名字的棺材,用腳踢了一下,把他們的棺材挪動了位置,再在棺蓋上撒上一捧土做為記號,她起身踏入鎮子之中。


    缺少了鎮碑類似於結界一樣的隔絕之後,一聲聲的哭聲罵聲一股腦地鑽進樓囚蟬耳朵裏。


    “都晚上了……怎麽還在外麵活動?”樓囚蟬捏了捏鼻梁,之前不是隻在白天和黃昏搗亂嗎?


    “可能是因為狗子,它離開了鎮子。”小電鋸說。


    人形牛隻要在,不僅能鎮壓狗子的靈魂,還能夠鎮壓附近其他的冤魂。


    所以人形牛才被刻了那麽多,滿滿一棺材板的人形牛……


    樓囚蟬聽著鎮子裏各種人雜糅在一起的叫喊,緊了緊手指,目光一顫。


    香梅的院門敞開著,裏麵湧出了大量的血。


    像是今天傍晚夕陽下山時那樣,鋪滿血紅。


    她的耳邊滿是嘈雜,可能是離得近,香梅的聲音壓過了其他的一眾嘈雜。


    “兒子!兒子你原諒爸爸嗚嗚嗚,他也是迫不得已……”


    她話講的磕磕巴巴,偶爾還打上一個哭嗝。


    “二丫嗚,你,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媽媽,媽媽以後天天去鎮子門口看你,你放過我們……”


    “還有你那些小朋友……看在媽媽的麵子上,你把他們也叫走好不好……你爸爸都已經死了……“


    等了半天,樓囚蟬才等到二丫說話:“你?你有什麽麵子!在你按住我讓占李那個狗東西砍我的時候我們的生養之恩就已經盡了!!”


    他的聲音很憤怒。


    又好像過於憤怒了,沒有一點因為親生父母的作為而感到的傷心。


    “還記得嗎?你們那時候還是第一次殺人,殺的不利索,刀一道一道和刻字一樣劃在我的皮膚上……能流很多血,還不能讓我徹底死去……”


    “媽!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二丫的聲音漸漸瘋魔。


    “啊!還有大伯!是他站在你們身邊教你們殺的吧?……都得死!都得死!!”


    香梅聽到大伯這個字眼,連忙說道:“對!是你大伯,是你大伯讓我們殺的!二丫,不是媽媽的錯……你放過媽媽好不好?媽媽以後每天都給你唱歌……”


    …………


    一道風從院子裏卷出來,吹亂樓囚蟬的鬢發,卷起兩滴血濺在她的額角。


    香梅死了。


    不是像她老公占李那樣被一刀一刀地放血折磨而死,而是利落地一擊致命,像是因為二丫突然被激怒才死的。


    “看夠了沒有?”二丫因為見了血,眼神有些狠毒。


    “……要我說實話嗎?”其實像是占李那種死法,樓囚蟬還能再看看。


    血液從身體裏向四周蔓延開,像是以身軀為花蕊,向外綻開一朵花一樣,極美。


    二丫被樓囚蟬的話弄卡殼了:“你還迴來幹什麽?”


    “遷墳啊!你不是讓我再給小花他們搬一搬?”樓囚蟬一臉理所當然。


    “他們的棺材在鎮子門口,你為什麽進來。”


    樓囚蟬點點頭:“哦……這個啊……”


    她把小電鋸撚在指尖轉了一圈。


    “我當然是來,阻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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