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藝之道上,簡拂衣是個毋庸置疑的天才。


    他還在少年的時候就對許多四藝知識無師自通,閱讀過的玉簡典籍就沒有不透徹理解的,除了天賦之外,他還對這些技藝有著長足的熱愛,堪稱是聞心樓史上最驚才絕豔的人物。


    事實上,並不是每一位思想者都期望被理解,甚至根本不願意被理解。


    簡拂衣就屬於後者。


    他與世無爭百餘歲,留下了許多足以流傳千古的作品,卻從來不想給外人展示自己的才華。他過得簡單又純粹,四藝修行與徒弟沈棠就是他的全部。


    提起師父的某些事跡,沈棠真君神色顯得十分複雜與糾結。


    “我九歲那年,在聞心樓和你師祖兩個人相依為命。有一日夜裏下了大雪,整個院子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卻因為沒有同齡人能夠陪我一起玩耍而悶悶不樂。”


    “誰知第二天起來,院子裏多了一座惟妙惟肖的冰雪宮殿,兩扇大門虛虛地打開了一半,門口還插了塊牌子,寫著‘請君入內’四個大字。”


    “那字一看就是你師祖的手筆,我當時十分雀躍,以為是你師祖見我不高興,特意做給我的禮物,想也沒想就抬腳踏進去了。結果,門裏頭藏著一個機關,我的腳剛挨上一點,支撐著這座宮殿的支架就塌了。”


    沈棠真君扶著額頭一臉不忍迴憶的神色:“……我就被埋在了裏頭。”


    “那……師祖他在幹什麽?”


    傅瀲瀲幾乎可以想象巨大的白雪宮殿“轟隆”一聲倒塌了下來,將目瞪口呆的沈棠埋在裏頭的搞笑畫麵。


    沈棠真君皺著眉頭說道:“……他在邊上笑的樂不可支。”


    “然後呢……”


    “我就抄起身邊的雪團和他打了起來,但那個時候我才煉氣修為,使勁了吃奶的力氣也碰不到他一片衣角……”


    “……”


    “最後還是我被他用雪球砸的滿身開花……”


    傅瀲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被自家師父瞪了一眼,似乎在說——為師難得把這麽丟人的過往告訴給你聽,你這逆徒還敢笑話我?


    “咳。”傅瀲瀲趕緊收斂了神色,岔開話題道:“當時就你們二人在聞心樓,平時誰來照顧生活起居呢,師祖親自來嗎?”


    沈棠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仿佛迴想起了什麽可怕的往事,“你師祖在修煉上是個萬能的天才,可是生活方麵卻是個十足的白癡。他做的飯不是焦了就是鹹了,如果不是你師父我知道一些簡單的庖廚之術,聞心樓最後倆人可能就是餓死的。”


    傅瀲瀲無語道:“……為何不去山下問凡人購買吃食?”


    “聞心樓那時候比你剛入門時還要窮,你師祖性情乖戾,不擅與外人打交道。我們師徒二人連衣服都是新三十年舊三十年,哪還有閑錢去買什麽吃食?每日都是靠煎餅和米粥才能勉強果腹。”


    害,做修士混到這個份上也太慘了吧,傅瀲瀲打心底對師父的童年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讓一個小孩兒主動站出來擔任廚師的工作,可見簡拂衣的廚藝確實慘不忍睹。


    “所以你們就吃了幾百年的煎餅和白粥?”


    “倒也沒有如此清苦,隔三差五師父還是會去山林裏打些野味來添點油水。”迴憶起開心的時光,沈棠真君麵上掛了幾絲笑意,“但是你師祖說血腥味重了,靈獸鳥雀就不會願意在這兒停留,他也就沒有東西可畫了。因此這種牙祭每一旬才會遇上一次。”


    “噗嗤。”傅瀲瀲又笑了。


    師祖簡拂衣比她想象中要有趣的多。


    她又忽然想到,是不是因為上輩子過得太清苦了,所以這輩子的傅雲樓才會對食物有這麽大的執著?


    傅瀲瀲越想越有這個可能,對於簡拂衣的生平也更加好奇。


    “師父,師祖的那些作品你還留著嗎?”


    “當然。”


    沈棠真君在袖子中摸索著:“大部分我放進了聞心樓中收藏著,還有一小部分帶在身上,以表慰藉。”


    雖然這個師父比他自己還要不靠譜,但並不妨礙沈棠真君與他之間產生深厚的師徒情誼。簡拂衣留下的物件並不多,也就隻有這些畫作能夠讓他緬懷一番。


    傅瀲瀲雙手接過那疊卷的整整齊齊的畫軸,每一張都認真看過去。


    僅是一眼,就讓人覺得驚豔非凡。


    簡拂衣的畫作以寫意為主,畫中意境悠遠出塵,帶著一股鬆風寒意,頗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韻味。


    這疊畫作中有鳥獸有山水,偏偏沒有任何人形的影子。


    “師祖不喜畫人像?”


    沈棠真君搖頭,“他說,他還沒遇到願意為之作畫的那個人。我原以為他要將這個寶貴的機會留給我未來的師娘,沒成想他直到死也還是個老光棍。”


    他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傅瀲瀲的肩膀:“丫頭,世事無常。以後若是遇到了,可千萬要牢牢抓緊。”


    傅瀲瀲黑線道:“我才幾歲呀!再說,人家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怎麽好意思趕上去倒貼……”


    沈棠真君嫌棄地看著她:“這都什麽年份了,還搞那些陳年思想!年輕人就應該放開一點,你看上誰了就告訴師父,師父立馬給你去提親!”


    “謝師傅,徒兒心領了!”


    傅瀲瀲怕他繼續嘮叨,一溜煙地離開了他的房間。


    ……


    她迴到自己的房前,剛想推門進去,歪著頭想了想,又輕手輕腳地走進了隔壁的廂房。


    這間房是為傅雲樓而隔開的,以往在她晚上休憩的時候,傅雲樓為了避嫌總是在外頭等待著。傅瀲瀲心中過意不去,正逢此次新建房舍,就特意為雲樓也準備了一間單獨的廂房。


    雲樓極少休息,房間裏頭幹幹淨淨,除了一些筆墨和書卷,連一粒灰塵也沒有。


    此時他不在房內,傅瀲瀲大喇喇地推開門,在他的書案前停留。


    見他的案幾邊上擺著一些卷好的畫軸,傅瀲瀲想也不想就取了過來,一幅一幅地展開觀摩。先前看過了簡拂衣的畫作,此時剛好可以看一看傅雲樓的,對比一下二人有何不同之處。


    誰知,第一幅畫卷展開,她就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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