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十分安靜,傅瀲瀲想或許周月娘已經睡下了,於是和傅雲樓二人一人一邊守在了院門外,沒有進去打擾。


    剛剛送走了芮茗雪,轉頭就有熟悉的飛劍破空之聲從頭頂傳來。


    洛之秋禦駛著一柄藍光湛湛的飛劍從天而降,她臉色發白,顯然是靈氣消耗過度。這種感受傅瀲瀲十分清楚,幾乎可以猜到此時她的丹田處是何等的燥痛難忍。可洛之秋根本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意思,她從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了幾顆養氣丹服下,說話時還在微微喘著氣:“我出去尋了一炷香後,就感覺此事有些蹊蹺,我明明與杭霄淩的修為隻差了一個小境界,卻無論如何都尋覓不到他的蹤跡。”


    見她氣喘,傅瀲瀲連忙遞給洛之秋一個白瓷瓶,裏麵裝著唱月釀製的養心露,比養氣丹更容易入口一些,也能潤潤嗓子。


    洛之秋接過養心露輕抿一口,頓覺唇齒生香,沁人心脾,丹田處的燥痛感也被涼絲絲的靈力緩解了許多。她抬起雙眸感謝地看了眼傅瀲瀲。


    “空氣中甚至連一絲靈力波動的痕跡都追尋不到,我心下生疑,便果斷用上千裏遁地符趕到了斷情閣最近的據點,找到了駐守的斷情閣弟子。”


    千裏遁地符!是高階遁符的一種,價值上千靈石。真不愧是財大氣粗的翠微齋,高階符籙說用就用都不帶心疼的。


    “然後呢?”傅瀲瀲問道,臉上帶著一絲仇富的酸楚。


    洛之秋並沒有空照顧窮鬼隊友的情緒,她迴憶道:“本來是想詢問一下斷情閣是否對門下弟子有獨特的追蹤之術,結果到了斷情閣,那裏駐守的道友告訴我……”


    ……


    東水州——


    斷情閣屬於東水州的修仙勢力,洛之秋閱曆尚淺,對於這個門派的情況一無所知。等她真正趕到了斷情閣的門派駐地,才發現一眼望去,裏頭盡是女子。


    “杭什麽淩?”


    出來迎接她的仙子穿著斷情閣特製的弟子服,聽到這個名字滿臉的困惑:“這位翠微齋的道友,你有所不知。咱們閣裏情況特殊,門下九成九都是姐妹,全門的男弟子加起來還不到一隻手的數量。”她伸出素白的手晃了晃。


    “那些男弟子我統統認得,裏麵沒有叫什麽霄淩的,這位漂亮仙子你可不要被歹人給蒙騙了去。”


    斷情閣的女修神情嚴肅,讓洛之秋心裏“咯噔”了一下。


    “貴派不久前可曾派遣弟子前往翠微齋?”


    女修偏頭想了想:“倒確實派了一位妹妹前去,不過是上個月的事了,這一塊事體歸執事堂的姐妹們管,我知道的不大清楚。”


    而翠微齋那頭,卻從未有什麽女修到訪,從頭至尾都隻有一個自稱“斷情閣門下”的杭霄淩而已。


    兩位名門弟子對視一眼,臉上具是驚詫。究竟是誰,在她們都不知道的地方偽造身份招搖撞騙?


    “不好。”斷情閣的女修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臉色陡然一變,“仙子既然出身名門正派,事到如今也就不瞞著你了,你可知曉這周邊鬧得沸沸揚揚的妖獸剝皮事件?”


    洛之秋點頭:“我奉了師命,正在追查。”


    “斷情閣昨個夜裏出了件大事。”女修說道:“前些天,門內有個煉氣期的師妹無緣無故襲擊同門,下手頗重。好在她未能得手就被執法堂抓住,關進了牢裏。可是不管怎麽審問她都一聲不吭,直到昨天晚上,執法堂弟子案例巡視牢房。”


    女修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滿臉的驚恐:“她看見那個原本長得清秀可人的師妹渾身上下都爛的沒有一塊好肉了,可……可她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她心有餘悸地摸摸自己的臉蛋,仿佛害怕自己的皮膚也會潰爛一般。


    “這件事驚動了上麵的長老,長老到牢房查看的時候,她全身的皮肉已經爛透,從身上脫落下來。露出了裏麵的一個黑紅相間,像一團爛肉般……根本不能說是人的東西。”


    斷情閣也是個大門派,執法堂的長老很有兩把刷子。長老出馬以後,那個不知是什麽的妖怪很快就不堪刑罰而招供了。


    “它說它打南羅州而來,是南羅州一個叫‘靡顏教’的教眾。修煉了靡顏教心法的人就會變成一種不人不鬼的怪物,但是隻要它們能夠奪取別人的皮膚披在身上,就能像常人一樣繼續修行。且那功法十分詭異,獲得的皮囊越美麗,能夠維持的時間就越長,修煉的速度也會越快。”


    偷來的外皮並不是能永久使用的,這些人身上惡臭渾濁的氣息帶有腐蝕性,會逐漸侵蝕外層的皮囊,直到它完全腐爛的時候,就必須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女修最後說:“竟有妖物可以冒充名門弟子的身份打入門派內部,這個消息對斷情閣的衝擊力極大。直到現在長老們還在商議對策,未來得及知會其餘門派。既然仙子親自過來了,那便勞煩仙子務必將此件大事告知翠微齋。”


    …………


    洛之秋說完,臉上的表情已然凝重的足以結出寒霜。


    傅瀲瀲更是瞠目結舌。


    “簡直駭人聽聞……”她把那燒糊的乾坤袋給洛之秋看了一眼,簡單陳述了一下留在芮府得到的情報以及推斷。


    不過她記得與芮茗雪的約定,對於周月娘她隻字未提,隻說黃香兒與芮老爺是遭凡人仇殺而死。


    洛之秋沉吟片刻,旋即說道:“如今事態緊急,現在杭霄淩很可能就躲藏在這一帶,敵暗我明。”洛之秋眼神一凜,手裏的靈劍感受到她的情緒也開始發出陣陣嗡鳴:“光靠我們三人恐怕沒有十成把握能擒住他。我身上的兩張千裏遁地符已經全部用完,要想在今日請得師父出手,須得立刻啟程趕迴門派,遲則生變。”


    她對著傅瀲瀲施了一禮:“傅姑娘,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遇事不決請求外援,傅瀲瀲才不覺得這是膽小怕事,而是量力而為的美好品德。她又給了洛之秋一瓶養心露,實誠地關照道:“洛仙子禦劍飛行消耗了太多靈力,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洛之秋點點頭,淡淡一笑:“不礙事。”她比五年前更加不苟言笑,變得愈發沉穩大氣,頗有她師父韶玉真人的風采。


    傅瀲瀲看著藍色的劍光升騰而起,洛之秋縹緲的身姿消失在了芮府上空。她在心裏暗暗覺得此人冰魂雪魄,卓爾不群,當真是年輕修士中難得的優秀人才。


    殊不知在洛之秋眼裏的她也是如此。


    隨著天色漸暗,傅瀲瀲沒來由地皺了皺眉,胸腔裏那顆心髒“砰砰”跳得厲害。


    都說小動物對著危機有著天生的直覺,她雖然不是什麽小動物,但是邊上站著個疑似動物的傅雲樓,被傳染到了些天賦也說不定。


    “我這心裏沒由來的發慌,可惜沒有和師父學過卜算之術,否則現在算一卦就好了。”傅瀲瀲開始胡思亂想,又想到這迴出來見識到了翠微齋的精英弟子,自己比起來還是差得遠。要想光耀聞心樓的門楣,她迴去以後更得努力修行,萬萬不可偷懶了。


    四下又隻剩傅姓的兩人,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傅雲樓突然出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要一路尾隨我們。”


    “他”是指杭霄淩。


    隊伍裏有個聰明的同伴有時候真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傅雲樓就是充當著這個角色。作為主觀者的傅瀲瀲擅長運用已知線索梳理事情的整體經過,而傅雲樓則會站在旁觀者的立場給傅瀲瀲提出一些角度新奇的意見。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人的組合其實非常的合拍。


    這個問題她倆不久前才探討過,隻是當時她們已知的線索實在有限,也沒能夠討論出什麽結果來。傅瀲瀲不假思索道:“假如杭霄淩真是個剝皮妖……啊不對,是那個什麽‘靡顏教’的教眾。那問題就變得十分簡單,也許他隻是見你長得好看,又也許他是想借我們作掩護接近翠微齋。”


    傅瀲瀲想起這個妖怪曾經誇讚傅雲樓姿容“宛若天人”,並表示自己“很羨慕”。她就能湧上一股強烈的生理性不適。


    傅雲樓繼續追問:“那他既然已經殺死了斷情閣的女弟子,卻為何要穿著一副男性的皮囊前來。”


    傅瀲瀲奇怪的看著他:“當然是因為時間久了,原本那副皮囊已經不能用了唄。”


    “對。”傅雲樓點頭。


    他又是這麽一副死樣子,說的話也奇奇怪怪的,讓傅瀲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分析著:“他肯定是需要不斷更換皮囊的,路上遇到了雲樓你。雖然你的確很好看沒錯,但是他一旦知道你不是人,馬上就該放棄了才對。說不定他從路上就看出來你不是人了,所以咱們這一路上才相安無事。”


    傅瀲瀲十分的有自知之明,才不認為自己這個小孩的皮囊會有什麽吸引力。


    “況且我們與他初見時,這人就提過他要去翠微齋,遇見我們因該隻是一個意外。”傅瀲瀲記性還不錯,又迴憶起了當時的一些細節。


    “等等,翠微齋……翠微齋????!”


    傅瀲瀲的表情瞬間凝固,宛如雷擊。


    “其實他早在一開始,目標就已經定好了……”她喃喃道,“遇見我們確實是個意外,是一時興起。發現你不是人類以後他不動聲色,維持住偽裝繼續他的計劃。”


    杭霄淩的目標一直都是……


    翠微齋的洛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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