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還縣太爺待遇呢,都是黃玉山莊出來的,誰還不知道誰呀?”對於林靜的恭維,江娜倒是頗有些不屑,或者也可以說是自嘲吧。


    “整天介在那小屋子裏一呆,憋悶都能把人憋悶死。那會兒咱們在學堂裏多來勁,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年不就有好多人要去參加什麽縣試,結果又有幾個考上的,我看一個都沒有吧。還不是咱們那臭老師,自己都沒弄明白,參加了一輩子科舉,縣試都沒過的人卻來教咱們,也不看看自己夠不夠斤兩。對了,今年那些家夥還跑來攛掇著我也去試試,才不去受那份洋罪呢!臨了還要白瞎幾文大錢,都考不了幾分,不夠磕磣的。誰會像石頭那樣有先見之明,早早的就跟著老魏頭,我媽說別看老魏頭那半間破屋子不大點兒,裏麵的書搞不好比咱們黃玉山莊的藏書閣裏還要多呢。說起來那個老魏頭這幾年也是夠慘的了,不過不是都說什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來了雙石橋鎮,搞不好過些日子他還會抖起來呢!要我說,別的人都是白給,要是石頭去了搞不好還真能弄個秀才當當。不過話又說迴來,即使考上了也未見得很好,那麽多人考秀才,考上了也還要考舉人,考進士,就算一路過關斬將,中了進士,要是最後去了哪個窮山旮旯可就慘了,而且還是一輩子都不一定出的來,那樣的官當著也憋屈……”


    還真是服了江娜,她竟然嗓子不冒煙,就這麽東拉西扯的,而且大有一直說到天黑也不歇口氣的勁頭,秦玉這時真盼著林靜能說些什麽,或者幹脆進來個人,然而卻並沒有。


    “對了,石頭。怎麽說咱也都是林家族人,而且總歸是離開了黃玉山莊,你是不是也該重新開始練功了,就你這小雞崽兒樣子,好像風吹吹就倒了,現在都不一定打得過鳳凰。”


    秦玉臉不由一紅,現在他真的很懷疑江娜是不是真的隻有十五歲,說起話來好像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娘們兒,不過怎麽說也都是為自己好,秦玉還是聽得進去的。


    “石頭,過了年幫我守一天玉簡吧,每天都守著那個破玩意兒,人都少活幾年。”江娜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在開玩笑,又好像不是,“正好這兩天馬大偉他們約我去遊泳,我這都好久沒遊了,也不知會不會在他們麵前出醜。”


    “啥?我沒聽錯吧,這大冷的天你去遊泳?”


    “不是啦。你們不知道,這小鬼域島奇怪得很,過年前是連續半年的冬季,過了年卻又是連續半年的夏天,不然誰大冷的天跑去遊泳呀。”


    左右也是沒事做,秦玉答應了下來。


    快中午時,江娜才不情願的迴去接著守她的傳訊玉簡,林靜收拾好筆記也迴去了


    ……


    沒過幾天就是過年。


    所謂過年,也就是坐在門口,聽著遠處的爆竹聲,看著遠處的火樹銀花,吃了頓蘿卜餡的餃子。是的,依然是蘿卜,不過林鑫語還記得給每個族人都割了半斤羊肉,這頓餃子總不會是純蘿卜的。


    就像江娜說的一樣,小鬼域島的氣候果然十分詭異,才剛過了年,一點點的過渡都沒有,直接就進入了夏天。


    秦玉依舊沒有找到工作,不是他挑三揀四,雙石橋鎮遠說不上有多繁華,加上一下子多了那麽多成年人可供選擇,誰會雇傭一個看起來瘦弱的少年,秦玉總不能指望有江娜一家的好運吧。


    暴烈的日頭大約是成心要把一切還在喘氣的通通驅逐到陰影裏,例外總是有的,比如,賣冰水的。


    沒有雲,也沒有風,似乎是要下雨了,不過聽本地人說,小鬼域島的夏天就是如此,每一天都可以當做是生命中最悶熱的一天來過,有人甚至說,飯可以幾天不吃,冰水不能一天不喝。


    鹹澀的汗水順著下巴滴落。秦玉倒是沒覺得有特別難捱,這種感覺至少讓他知道自己正活在真實的世界裏,而不是虛幻中。


    “石頭!”一聲清脆的叫聲把秦玉從獨自的沉思中拉迴來,這才發現自己幾乎撞到牆上。


    叫住他的是一位相當年輕的姑娘,坐在三塊破木板釘成的小板凳上,守著一輛漆著白色油漆的小車。這小車使用四個木頭嘎達似的歪歪扭扭的軲轆撐著,車幫上兩個看上去相當蹩腳的大紅字——冰水,還有一隻看上去更像是貓的老虎。


    姑娘比秦玉大一些,卻也還沒到所謂挑花了眼的老處女的年齡,也就才二十剛出頭,清秀,苗條,顯出端莊的神態,細長眉毛,杏核眼,小鼻子,小嘴,白淨的臉龐有些消瘦,如果再胖一些應該還要更漂亮。那是秦家兄妹的新鄰居,一戶本地人家的女兒方茜,兄妹倆剛搬來時得到了方家人的不少照顧,彼此已經很熟悉了。之前還聽方家人說方茜才找到了工作,原來就是沿街叫賣冰水。


    有人說她是這一帶僅次於江娜姐姐的美人,也有人說她比江娜的姐姐還漂亮,江娜的姐姐秦玉沒見過,自然說不上誰更好看些,不過就是他再世為人的眼光來看方茜也是非常出色的,何況小鬼域島的姑娘們大都還是素麵朝天的,與那些靠化妝品甚至整容堆砌出來的美人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說起來方茜還算是幸運的,這種時候還找得到工作,起初是在鎮辦的飯館裏當跑堂的,年前就接到去報到了通知。方茜媽劉淑芸高興地咧著嘴,從嗓子眼裏冒出一陣陣喜悅的音響。她為女兒由衷的感到自豪——二十一歲了,不能在家裏吃白飯了,現在好了,有工作了,可以掙錢了!方茜卻隻感到一陣陣的委屈,生活太不公了,那些比自己差許多的人都有更好選擇,自己也不求能有個輕鬆體麵來錢快的工作,畢竟她也知道如今的工作並不好找,好歹她也是讀過書的,去給藥師當個學徒應該不算過分,可為什麽卻是要去做那種端盤子伺候人的下賤活,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手裏正拿著的書本都濕了好大一片。


    “有事幹就不錯了,別淨想些有的沒的。年輕人要腳踏實地,不要好高騖遠,能掙錢養活自己有什麽不好。”天黑時,父親方煒帶著滿身的油膩子味兒迴來,方茜央他給自己換個好些的工作,卻隻招來這樣一頓訓斥,不過又哪有做父親的會不心疼女兒,何況方家也就這麽一個孩子,最後還是豁出這張老臉來求人,工作的確是換了,不過仍舊是服務業,而且是拋頭露麵去街上賣冰水,並不會比端盤子更令人感到高興。


    “咕咚咕咚!”裏屋傳來水倒在碗裏的聲音,確切的說倒出來的其實是方煒平日裏常喝的散裝白酒,他真的有些心灰意冷了,隻好喝酒生悶氣,劉淑芸也隻有陪著哭臉唉聲歎氣。


    就是那個時候,方茜對於父母的埋怨一下子消失了,甚至有些可憐起他們。從記事時起,爸媽吵架大都是為了自己這個獨生女兒。老兩口辛苦一輩子,也操了一輩子心,方茜知道父親一直都想要一個兒子,一直都沒有如願,有時會看起來有些重男輕女,不過對自己的確是沒的說,母親這幾年也顯得越發蒼老了,其實她也才剛剛四十出頭而已,根本還沒到老的年紀,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從沒有沾過自己這個女兒的光。方茜從心裏湧出一個念頭——該讓他們有一點盼頭才行。於是,她開始賣起了冰水……


    漫無目的地在遠算不上繁華的街上逛了一整個下午,再迴到家時小妹已經迴來了,正等著自己吃飯。晚飯是饅頭還有鹹菜,不能算好,至少還可以管飽。


    秦玉很早便上了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自己該做些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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