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一迴過頭,心就沉了下去。


    樹林裏的光線很黯,黯淡的月色從林隙照下來,照著一個人的臉,一張英俊、秀氣、溫柔的臉。


    來的人是連城璧。


    他也憔悴多了,隻有那雙眼睛,還是和以前同樣溫柔,同樣親切。


    他默默的凝注著沈璧君,多少情意,盡在無言中。


    沈璧君的喉頭已塞住,心也塞住了。


    “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隻是下意識避開他的眼神,仿佛不願讓他看穿自己的心思。


    良久良久,連城璧終於道:“家裏的人都在等著,我們迴去吧!”


    他語聲還是那麽平靜,仿佛已將所有的一切都忘記,又仿佛這些事根本全沒有發生過似的。


    但沈璧君又怎能忘得了呢?


    每件事、每一段快樂和痛苦,都已刻入她的骨髓,刻在她心上。


    這全是她至死也忘不了的。


    “春蠶至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沈璧君目光忽然變得很遙遠,心也迴到遠方。


    她記得在很久以前,在同樣一個秋天的黃昏,他們漫步到一個枯林裏,望著自枯枝間漏下的斜陽,感歎著生命的短促。


    直到夜色已籠罩大地,她還是沒有想到,已是該迴去的時候。


    那時連城璧就曾對她說:“家裏的人都在等著,我們迴去吧!”


    同樣的一句話,幾乎連說話的語氣,都是完全一模一樣。


    那天,她立刻就跟著他迴去了。


    可是現在,所有的事都已改變,她的人也變了,已逝去的時光,是永遠沒有人能挽迴的。


    沈璧君長長的歎了口氣,幽幽道:“迴去?迴到哪裏去?”


    連城璧笑得還是那麽溫柔,柔聲道:“迴家,自然是迴家。”


    沈璧君淒然道:“家?我還有家?”


    連城璧道:“你一直都有家的。”


    沈璧君道:“但現在卻已不同。”


    連城璧道:“沒有不同,因為事情本就已過去,隻要你迴去,所有的事都不會改變。”


    沈璧君沉默了很久,嘴角露出一絲淒涼的微笑,緩緩道:“我現在才明白了。”


    連城璧道:“你明白了什麽?”


    沈璧君淡淡道:“你要的並不是我,隻不過是要我迴去。”


    連城璧道:“你怎麽能說……”


    沈璧君打斷了他的話,緩緩道:“因為連家的聲名,是至高無上的,絕不能被任何事玷汙,連家的媳婦絕不能做出敗壞門風的事。”


    連城璧不說話了。


    沈璧君緩緩道:“所以,我一定要迴去,隻要我迴去,什麽事都可以原諒,可是……”


    她聲音忽然激動起來,接著道:“你有沒有替我想過,我也是人,並不是你們連家的擺設!”


    連城璧神情也很黯然,歎道:“難道你……你認為,我做錯了什麽事?”


    沈璧君的頭垂下,淚也又已流下,黯然道:“你沒有做錯,做錯了的是我,我對不起你。”


    連城璧柔聲道:“每個人都會做錯事的,那些事我根本已忘了。”


    沈璧君慢慢的搖了搖頭:“你可以忘,我卻不能。”


    連城璧道:“為什麽?”


    沈璧君又沉默了很久,像是忽然下了很大的決心,一字字道:“因為,我的心已變了!”


    連城璧也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連站都已站不穩。


    沈璧君咬著嘴唇,緩緩接著道:“我知道,說真話有時會傷人,但無論如何,總比說謊好。”


    連城璧的手握得很緊,道:“你……你……你真的愛他?”


    沈璧君的嘴唇已被咬出血,慢慢的點了點頭。


    連城璧突然用力握住她的肩頭,厲聲道:“你說,我有哪點不如他?”聲音也已嘶啞,連身子都已因激動而顫抖。


    他一向認為,自己無論遇著什麽事,都能保持鎮靜,因為他知道,唯有“鎮靜”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直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他畢竟也是個人,活人,他的血畢竟也是熱的。


    沈璧君的肩頭似已被捏碎,卻勉強忍耐著,不讓淚再流下。


    她咬著牙道:“他也許不如你,什麽地方都不如你,可是他能為我犧牲一切,甚至不惜為我去死,你……你能麽?”


    “……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這句話,她還是說了出來。


    連城璧怔住,手慢慢的鬆開,身子慢慢往後退。


    沈璧君的目光也在迴避著他,道:“你以前也說過,一個女人的心若變了,無論如何也無法挽迴的,若有人想去挽迴,所受的痛苦必定更大。”


    連城璧一雙明亮的眼睛,也變得空空洞洞,茫然凝視著她,喃喃道:“好,你很好……”


    這句話,他反反複複也不知說了多少遍,突然衝過來,重重的在她臉上摑了一耳光。


    沈璧君動也不動,就像是已完全麻木,就像是已變成個石頭人,隻是冷冷的盯著他,冷冷道:“你可以打我,甚至殺了我,我也不怪你,但你永遠也無法令我迴心轉意……”


    連城璧突然轉過身,從枯林中狂奔出去。


    直到這時,沈璧君的目光才開始去瞧他。


    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消失,她的淚珠又一連串流了下來。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但我這麽樣做,也是不得已的,我絕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狠心的女人。”


    “我這麽樣做,也是為了不忍連累你。”


    “我隻有以死來報答你,報答你們……”


    她隻恨不得能將自己的心撕裂,人也撕裂,撕成兩半。


    她不能。


    除了死,她已沒有第二種法子可以解決,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夜已臨。


    沈璧君的淚似已流盡。


    她忽然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向前走。


    她的路隻有一條,這條路是直達“玩偶山莊”的!


    在她的腦海中,詭異的出現一張惡毒的笑臉,正在微笑著對她說:“我早就知道你會來的,因為你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


    酒,喝得並不快。


    李白心口就仿佛被什麽東西塞住了,連酒都流不下去。


    風四娘又何嚐沒有心事?她的心事,也許比他更難說出口。


    而且,這是個很小的攤子,賣的酒又酸、又苦、又辣,風四娘根本就喝不下去。


    她並不小氣,但新娘子身上,又怎麽會帶錢呢?在這小小的市鎮裏,也根本就找不到她典押珠寶的地方。


    李白更永遠都是在“囊空如洗”的邊緣。


    風四娘突然笑了:“我們兩人好像永遠都隻有在攤子上喝酒的命。”


    李白茫然道:“攤子也很好。”


    他的人雖在這裏,心卻還是停留在遠方。


    風四娘很快就將一杯酒倒了下去,苦著臉道:“有人說,無論多壞的酒,隻要你喝得快些,喝到後來,也不覺得了,但這酒好像是例外。”


    李白淡淡道:“在我看來,隻有能令人醉的酒,才是好酒。”


    風四娘凝注著他,已用了很多方法來將他的心思轉移,想些別的事,不再去想沈璧君,但現在她已知道這是辦不到的。


    無論她再說什麽,他心裏想的,還是隻有一個人……這個人,並不是她。


    風四娘終於歎息一聲:“我想,她這樣對你,一定有她的苦衷,一定還有別的原因,我看她絕不像如此狠心的女人……”


    李白突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你可知道,現在還活著的人之中,武功最高的是誰?”


    風四娘不知道他為何會忽然問出這句話來,沉吟半晌,才迴答道:“據我所知,是逍遙侯。”


    李白道:“我知道,你是認得他的。”


    風四娘道:“嗯。”


    李白道:“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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