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道:“一個男人若想留住女人的心,隻有兩種法子。”


    小公子道:“哪兩種?”


    主人道:“第一種,是要她愛你,這當然是最好的法子,卻比較困難。”


    小公子道:“第二種呢?”


    主人道:“第二種就是要她恨你,一個女人若是真的恨你,就會時時刻刻的想著你,忘也忘不了,甩也甩不開。”


    他微笑著,接著道:“這法子就容易多了。”


    小公子眼珠轉動著,道:“但女人若沒有真的愛過你,就絕不會恨你。”


    主人笑道:“你錯了,愛也許隻有一種,恨卻有很多種。”


    小公子道:“哦?”


    主人道:“若有人殺了你最親近的人,你恨不恨他?”


    小公子說不出話了。


    主人道:“我已想法子讓她知道,沈家莊是我毀了的,她祖母也是我殺的!”


    小公子道:“可是,這種恨……”


    主人道:“這種恨,也是恨,她恨我越深,就越會想盡各種法子迴到我的身邊來。因為隻有在我身邊,她才有機會殺我,才有機會報仇!”


    小公子默然半晌,咬著嘴唇,輕輕道:“你有把握能得到她?”


    主人笑道:“隻要她在我身邊,我就有把握。”


    小公子道:“但你既然知道,她愛的是別人,就算得到她,又有什麽意思?”


    主人笑道:“隻要我能得到她,就有法子能令她將別的男人都忘記。”


    小公子敲著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頭垂得很低。


    主人轉過身,拉住她的手,笑得很特別,輕輕道:“這法子,別人不知道,你總該知道的。”


    小公子嚶嚀一聲,倒入他的懷裏。


    ………………


    沈璧君醒來得很早。


    風已住,火仍在燃燒著,顯然又添了柴,這四麵漏風的破廟裏,居然充滿了溫暖之意。


    火堆旁那個奇怪的男人,卻已不在了。


    難道他已不辭而別?


    沈璧君望著這閃動的火苗,心裏忽然覺得很空虛,很寂寞,很孤獨,就像是忽然間失去了什麽,甚至有種被人欺騙,被人拋棄了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會有這種感覺……他們本就是陌生人,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沒有對她作過任何允諾。


    他要走,自然隨時都可以走,也根本不必告訴她。


    但就連她的丈夫離開她的時候,她都沒有現在這種感覺。


    這是為了什麽?


    “一個人在遭受到不幸、有了病痛的時候,心靈就會變得特別脆弱,特別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安慰,特別不能忍受寂寞。”


    她試著替自己解釋,但自己對這解釋也並不十分滿意。


    她隻覺心亂得很,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那蒼涼而蕭索的歌聲,已自門外傳了進來。


    一聽到這歌聲,沈璧君的心情立刻就改變了,甚至連那堆火都忽然變得更明亮,更溫暖。


    李白已走了進來。


    他嘴裏哼著歌,左手提著桶水,右手夾著一大捆不知名的藥草,步履是那麽輕快,全身都充滿了野獸般的活力。


    這男人看來就像是一頭雄獅、一條虎,卻又沒有獅虎那麽兇暴可怕。看來他不但自己很快樂,也能令每個看到他的人都感染到這分快樂。


    沈璧君麵上,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李白發亮的眼睛也正好自她麵上掃過。


    沈璧君帶著笑道:“早。”


    李白淡淡道:“現在已不早了。”


    他隻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移向別處,雖隻看了一眼,但他看著她的時候,目光也忽然變得很溫柔。


    沈璧君道:“昨天晚上……”


    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碗湯,湯中的眼淚,她的臉就不覺有些發紅,垂下了頭,才低低的接著道:“昨天晚上真麻煩你了,以後我一定會……”


    李白不等她說完,就已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我最喜歡別人報答我,無論用什麽報答我都接受,但現在你說了也沒有用,所以還不如不說的好。”


    沈璧君怔住了,發現這人每次跟她說話,都好像準備要吵架似的。


    在她的記憶中,男人們對她總是文質彬彬,殷勤有禮,平時很粗魯的男人,一見到她也會裝得一表斯文,平時很輕佻的男人,一見到她也會裝得一本正經。


    她從來也未見到一個看不起她的男人,現在她才總算見到了。


    這人簡直連看都不願看她。


    這人到底有什麽毛病?竟會看不出她的美麗?


    火堆上支著鐵架,鐵架上吊著個大鍋。昨天晚上的那碗湯,就是這鐵鍋熬出來的,現在鍋裏的湯也不知是被熬幹了,還是被喝光了。


    鐵鍋已被烤得發紅,李白將一桶水都倒入鍋裏,隻聽“滋”的一響,鍋裏冒出了一股青煙。


    然後,李白就坐到火堆旁,等著水沸。


    “這人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這破廟就是他的家?他為何連姓名都不肯說出?難道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璧君對這個人越來越好奇,卻又不好意思問他,隻希望他能說說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說出來,隨便說兩句也好。


    但李白又開始哼著那首歌,眼睛又開始閉了起來,似乎根本已忘了有她這麽樣一個人存在。


    “他既然不願睬我,我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


    沈璧君忽然對自己生起氣來了,大聲道:“我姓沈,無論什麽時候你到大明湖邊的‘沈家莊’去,我都會令人重重的酬謝你,絕不會讓你失望。”


    李白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現在就要迴去?”


    沈璧君道:“是。”


    李白道:“你走得迴去麽?”


    沈璧君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腿,才發現腿已腫得比昨天更厲害,最可怕的是,腫的地方已完全麻木,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莫說走路,她這條腿簡直已連抬都無法抬起。


    鍋裏的水已沸了。


    李白慢慢的將那捆藥草解開,仔細選出了幾樣,投入水裏,用一根樹枝慢慢的攪動著。


    沈璧君望著自己的腿,眼淚幾乎又忍不住要流出來。她是個很好強的人,從來也不願求人,可是現在她再無選擇的餘地。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但每個人一生中都難免會遇著幾件這種事,她隻有忍耐,否則就隻好發瘋。


    沈璧君長長的吐出口氣,囁嚅著道:“我……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


    李白道:“嗯。”


    沈璧君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輛車子,載我迴去?”


    李白搖頭道:“不能。”


    他迴答得實在幹脆極了,沈璧君怔了怔,忍住氣道:“為什麽不能?”


    李白道:“因為這地方是在半山上,因為拉車的馬沒有一匹會飛的。”


    沈璧君道:“可是……我來的時候……”


    李白道:“那是我抱你上來的。”


    沈璧君的臉立刻飛紅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了。


    李白悠然道:“現在你自然不肯再讓我抱下去,是不是?”


    沈璧君忍耐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道:“你……你為何要……要帶我到這裏來?”


    李白道:“不帶你到這裏來,帶你到哪裏去?你若在路上撿著一隻受了傷的小貓小狗,是不是也會將它帶迴家呢?”。


    沈璧君飛紅的臉,一下子又氣白了。


    她從來也沒有想到要去打男人的耳光,但現在她若有了力氣,也許真會重重的給這人幾個耳刮子。


    李白慢慢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神案前,盯著她的腿。


    沈璧君的臉又紅了,真恨不得將這條腿鋸掉。她拚命將這條腿往裏麵縮,但李白的眼睛連一刻也不肯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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