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家莊的後園,每個客人都有一間客房,到了沈家莊的人,若不肯住上一晚,那豈非太不給沈太君麵子。


    風四娘的笑聲很快就停了下來,皺起眉道:“我們奪到的明明是假刀,但他們丟的偏偏是真刀,你說這件事奇怪不奇怪?”


    李白搖頭道:“不奇怪。”


    風四娘道:“不奇怪?你知道真刀到哪裏去了?”


    李白道:“真刀……”剛說出兩個字,就閉上了嘴。


    因為他已聽到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了過來,知道必定是楊開泰。隻有君子的腳步聲才會這樣重,絕不會偷偷摸摸的走過來偷聽別人說話。


    風四娘又皺起了眉,喃喃道:“陰魂不散,又來了……”


    她轉過身,瞪著楊開泰,冷冷道:“你是不是要我謝謝你?”


    楊開泰脹紅了臉,道:“我……我沒有這意思。”


    風四娘道:“我本來是應該謝謝你的,你方才若說出我是風四娘,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我。”


    楊開泰道:“我為什麽要……要說?”


    風四娘道:“他們不是說,我就是那偷刀的賊麽?”


    楊開泰擦了擦汗,道:“我知道你不是。”


    風四娘道:“你怎麽知道?”


    楊開泰道:“因為……因為……我相信你。”


    風四娘道:“你為什麽相信我?”


    楊開泰又擦了擦汗,道:“沒有為什麽,我就是……就是相信你。”


    風四娘望著他,望著他那四四方方的臉,誠誠樸樸的表情,眼睛忍不住有些濕了。


    她就算是個木頭人,也有被感動的時候,在這一刹那間,她也不禁真情流露,忍不住握住了楊開泰的手,柔聲道:“你真是個好人。”


    楊開泰的眼睛也濕了,吃吃道:“我……我並不太好,我……我也不太壞,我……”


    風四娘嫣然一笑:“你真是個君子,可也真是個呆子……”


    她忽然想起李白,立刻鬆開了手,迴首笑道:“你說他……”笑容又凝結,因為李白已不在她身後。


    李白已不見了。


    風四娘怔了半晌,道:“他的人呢,你看見他到哪裏去了麽?”


    楊開泰也怔了怔,道:“什麽人?”


    風四娘道:“他……我堂弟,你沒有看見他?”


    楊開泰道:“沒……沒有。”


    風四娘道:“你難道是瞎子?他那麽大一個人,你會看不見?”


    楊開泰道:“我……我真的沒看見,我隻……隻看見你……”


    風四娘跺了跺腳,道:“你呀,真是個呆子。”


    屋子裏的燈,還是亮著的。


    風四娘隻希望李白已迴到屋裏,卻又不敢確定,因為她很了解李白這個人,知道他隨時都會失蹤的。


    李白果然已失蹤了。


    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燈台下壓著一張紙,紙上的墨跡還未幹,正是李白寫的一筆怪字。


    “快嫁給他吧,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我敢擔保,你這一輩子,絕對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他對你更好的人了。”


    風四娘咬著牙,連眼圈兒都紅了,恨恨道:“這混賬,這畜生,簡直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楊開泰賠著笑,道:“他不是你堂弟麽?你怎麽能這樣子罵他!”


    風四娘跳了起來,大吼道:“誰說他是我堂弟,你活見了鬼麽?”


    楊開泰急得直擦汗,道:“他不是你堂弟,是什麽人?”


    風四娘忍住了眼淚,道:“他……他……他也是個呆子!”


    ………………


    呆子當然不見得就是君子,但君子多多少少必定會有些呆氣,做君子本不是件很聰明的事。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問誰飼狼?人心憐羊,狼心獨愴,天心難測,世情如霜……”


    李白嘴裏在低低哼著一支歌,那曲調就像是關外草原上的牧歌,蒼涼悲壯中卻又帶著幾分寂寞憂鬱。


    每當他哼起這支歌的時候,他心情總是不太好的,他對自己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他從不願做呆子。


    夜色並不淒涼,因為天上的星光很燦爛,草叢中不時傳出秋蟲的低鳴,卻襯得天地間分外靜寂。


    在如此靜夜中,如此星空下,一個人踽踽獨行時,心情往往會覺得很平靜,往往能將許多苦惱和煩惱忘卻。


    但李白不同,在這種時候,他總是會想起許多不該想的事,會想起自己的身世,會想起這一生中的遭遇……


    他這一生,永遠都是個“局外人”,永遠是孤獨的,有時他真覺得累得很,卻從不敢休息。


    因為人生就像是條鞭子,永遠不停的在後麵鞭打著他,要他往前麵走,要他去找尋,卻又從不肯告訴他,能找到什麽……


    他隻有不停的往前走,總希望能遇到一些很不平凡的事,否則,這段人生的旅途,豈非就太無趣了?


    突然間,他聽到一陣很勁急的衣袂帶風聲,一聽就已判斷出這夜行人的輕功顯然不弱。


    風聲驟然在前麵的暗林中停了下來,接著暗林中就傳出了一個人急促的喘息聲,還帶著痛苦的呻吟。


    這夜行人顯然受了很重的傷。


    李白的腳步並沒有停頓,還是向前麵走了過去,走入暗林,那喘息聲立刻就停止了。


    過了半晌,突聽一人嘎聲道:“朋友留步!”


    李白這才緩緩轉過身,就看到一個人自樹後探出了半邊身子,巴鬥大的頭顱上,生著一頭亂發,赫然竟是獨臂鷹王!


    李白麵上絲毫不動聲色,緩緩道:“閣下有何見教?”


    獨臂鷹王一隻獨眼餓鷹般盯著他,過了很久,才歎了口氣:“我受了傷。”


    李白道:“我看得出。”


    獨臂鷹王道:“你可知道,前麵有個沈家莊?”


    李白點頭道:“知道。”


    獨臂鷹王道:“快背我到那裏去,快,片刻也耽誤不得。”


    李白道:“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我為何要背你去?”


    獨臂鷹王大怒道:“你……你敢對老夫無禮?”


    李白淡淡道:“是你無禮?還是我無禮?莫忘了現在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


    獨臂鷹王盯著他,目中充滿了兇光,但一張臉卻已漸漸扭曲,顯然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過了很久,他才歎了口氣,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掙紮著自懷中掏出一錠金子,喘息著道:“這給你,你若肯幫我的忙,我日後必定重重謝你。”


    李白笑了笑:“這倒還像句人話,你為何不早就這樣說呢?”


    他慢慢走過去,像是真想去拿那錠金子,但他的手剛伸出來,獨臂鷹王的獨臂已閃電般飛出,五指如鉤,急擒李白的手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獨臂鷹王雖已傷重垂危,但最後一擊,仍然是快如閃電,銳不可當。


    但李白更快,淩空一個翻身,腳尖已乘勢將掉下去的那錠金子挑起,反手接住,人也退後了八尺,身法幹淨、漂亮、利落,隻有親眼見到的人才能了解,別人簡直連想都無法想象。


    獨臂鷹王的臉色變得更慘,嘎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李白微笑道:“我早就認出了你,你還不認得我?”


    獨臂鷹王失聲道:“你……你莫非是李白?”


    李白笑道:“你總算猜對了。”


    獨臂鷹王盯著他,就好像見到了鬼似的,嘴裏“嘶嘶”的向外麵冒著氣,喃喃道:“好,李白,你好!”


    李白道:“倒也還不壞。”


    獨臂鷹王又瞪了他半晌,突然大笑起來。


    他不笑還好,這一笑起來,觸及了傷處,更是疼得滿頭冷汗,但他還是笑個不停,也不知究竟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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