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道:“你準備用什麽做魚餌?”


    李白道:“用我自己。”


    這人皺著眉道:“用你自己?你不怕被她吞下去?”


    李白苦笑道:“既然已被裝在箱子裏,又何妨再被裝進魚肚子。”


    這人沉默著,接連喝了三杯酒,才緩緩道:“其實你本不該對我說這些話的。我隻不過是個陌生人,你根本不知道我的來曆。”


    李白道:“可是我信任你。”


    這人抬起頭,目中露出感激之色。


    你若在無意之間救了一個人,並不是件能令人感動的事;但你若了解他,信任他,那就完全不同了。


    李白忽然轉身,從窗台上拿了個酒杯過來。杯中沒有酒,卻有著一樣閃閃發光的東西,看來就像是魚鉤,鉤上還帶著血絲。


    李白道:“這就是我從你身上取出的暗器,你不妨留下來作紀念。”


    這人道:“紀念什麽?”


    李白笑道:“紀念這一次教訓,別人以後再想從你背後暗算你,機會隻怕也不多了。”


    這人不停的喝著酒,竟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李白道:“你不想看看,這是什麽暗器?”


    這人總算抬起頭來,看了看,道:“看來好像是個魚鉤。”


    李白笑道:“的確有點像。”


    這人忽然也笑了笑:“所以你不妨就用它去釣魚。”


    李白道:“這東西也能釣魚?”


    這人道:“不但能釣魚,有時說不定還會釣起條大龍來。”


    李白笑了笑,覺得他已有些醉了。


    這人卻又道:“水裏不但有魚,也有龍的,有大龍,也有小龍,有真龍,也有假龍,有白龍、紅龍,還有青龍。”


    李白道:“青龍?”


    這人道:“青龍是最難釣的一種。你若想釣青龍,最好今天晚上就去,因為今天晚上正是二月初二,龍抬頭。”


    他的確已醉,說的全是醉話。現在明明已過了三月,他卻偏偏要說是二月初二龍抬頭,而他自己的頭卻已抬不起來。


    然後,他非但嘴已不穩,連手都已不穩,手裏的酒杯突然跌在地上,跌得粉碎。


    華華鳳忍不住笑道:“這樣一個人,就難怪會被人裝進箱子裏。”


    李白卻還在出神的看著酒杯裏的魚鉤,竟似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


    又一村的包子是很有名的,所以比別的地方的包子貴一點,因為它的滋味確實特別好,所以買的人也沒什麽怨言。


    但等到它冷了的時候再吃,味道就不怎麽樣了,甚至比普通的熱包子還難吃些。


    李白嘴裏嚼著冷包子,忽然發現了一個他以前從未想到過的道理。


    他發現世上並沒有“絕對”的事,既沒有絕對好吃的包子,也沒有絕對難吃的包子。一個包子的滋味好壞,主要是看你在什麽地方,和什麽時候吃它。


    本來是同樣的東西,你若換個時間,換個角度去看,也許就會變得完全不同了。


    所以,你若是要認清一件事的真相,就必須從各種不同的角度都去看看,最好是將它一塊塊拆散,再一點點拚起來。


    這道理仿佛給了李白很多啟示,他似已想得出神,連咀嚼著的包子都忘記咽下去了。


    ………………


    對麵的一扇門上,掛著蘇繡門簾,繡的是一幅春夜折花圖。


    華華鳳已走了進去,裏麵好像就是她的閨房。


    那個從箱子裏出來的陌生人,已被李白扶到另一間屋子裏躺下。他好像醉得很厲害,竟已完全人事不知。


    李白歎了口氣,替自己倒了杯酒,準備喝完了這杯酒,就去釣魚。說不定他真會釣起條龍來,世上豈非本就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


    就在這時,從那繡花門簾裏,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來。一隻纖秀優美的手,正在招唿他進去。


    女孩子的閨房,怎麽可以隨便招唿男人進去呢?


    李白猶豫著,道:“什麽事?”


    沒有迴答。


    不迴答,往往就是最好的迴答。


    李白心裏還在猜疑著,但一雙腳卻已站了起來,走了過去。


    門是開著的,屋子裏有股甜甜的香氣,掛著繡帳的床上,亂七八糟的擺著好幾套衣服,其中有一套,就是華華鳳剛才穿在身上的。


    顯見她剛才試過好幾套衣服之後,才決定穿上這一套。


    現在卻又脫了下來,換上了一套黑色的緊身衣褲,頭發也用塊黑巾包住,看來就像是個正準備去做案的女賊。


    李白皺了皺眉,道:“你準備去幹什麽?”


    華華鳳在他麵前轉了個身,道:“你看我像幹什麽的?”


    李白歎氣道:“像個女賊。”


    華華鳳卻笑了,嫣然道:“女賊跟兇手一起走出去,倒真夠人瞧老半天的了。”


    李白道:“你準備跟我出去?”


    華華鳳道:“不出去換這套衣服幹什麽?”


    李白道:“但我隻不過是想出去釣魚呀。”


    華華鳳道:“那麽我們就去釣魚。”


    李白搖頭道:“你不能去。”


    華華鳳道:“為什麽?”


    李白歎氣道:“釣魚的人,往往反而會被魚釣走,你不怕被魚吞下肚子?”


    華華鳳笑道:“那也好,我天天吃魚,偶然被魚吃一次,又有什麽關係?”


    李白道:“你以為我是在說笑話?你看不出這件事有多危險?”


    華華鳳淡淡道:“若是看不出,我又何必陪你去?”


    她說得雖然輕描淡寫,但眼睛裏充滿了關切和憂慮,也充滿了一種不惜和李白同生死、共患難的感情。


    這種情感,就算是木頭人,也應該感覺得到。


    李白不是木頭人,他的心已變得好像是一個掉在水裏的糖球。他似已不敢再去看她,卻看著床上那套蘋果綠色的長裙,忽然道:“你這件衣服,真好看。”


    華華鳳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道:“你難道看不出,我剛才一直在等著你說這句話,現在才說,豈非已經太遲了。”


    李白也忍不住笑道:“遲點說,也總比不說的好。”


    華華鳳嫣然一笑,轉身關起了門。


    明明是要出去的,為什麽忽然關起了門?李白的心忽然跳了起來,跳得好快。


    華華鳳又將門上起了栓。


    李白的心跳得簡直已快跳出了腔子,畢竟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場麵,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華華鳳已轉過身,微笑著道:“現在就算隔壁那個人醒過來,也不知道我們去幹什麽了。”她笑得好甜。


    李白紅著臉,吃吃道:“我們幹什麽?”


    華華鳳道:“你不是說要去釣魚麽?”


    李白奇怪道:“在這屋子裏釣魚?”


    華華鳳撲哧一笑,忽然間,臉也紅了起來,因為她終於也想到,李白在想些什麽。


    “男人真不是好東西。”她咬著嘴唇,瞪了李白一眼,忽然走過來,用力推開了窗子。


    窗外就是西湖,這屋子本就是臨湖而建的。月光照著湖水,湖水亮得仿佛是一麵鏡子,一條輕巧的小船,就泊在窗外。


    “原來她要從這裏出去。”


    李白總算明白了,長長鬆了口氣,忍不住笑道:“原來這裏也有條路,我還以為……”


    華華鳳很快就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你還以為怎麽樣?”


    她的臉更紅,恨恨的瞪著他,惱聲道:“你們男人呀,心裏為什麽總是不想好事?”


    李白訕然一笑,揉了揉鼻子。


    月下湖水如鏡,湖上月色如銀,風中仿佛帶著種木棉花的香氣。


    小舟在湖麵上輕輕蕩漾,人在小舟上輕輕的搖晃。


    是什麽最溫柔?


    是湖水?是月色?還是這人的眼波?


    人已醉了,醉的卻不是酒。


    三月的西湖,月下的西湖,豈非本就比酒更醉人?


    何況人正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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