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陽穀縣城門外不遠處的幾顆老槐樹下,經營著一家略顯破舊的茶肆搭棚。


    頭發花白的老大娘在茶肆攤裏吆喝著,腳根不停地忙裏忙外,為進出城門的來往走夫販卒們上茶倒水,偶爾遇到熟悉的小商販,調侃幾句罵些粗言陋語,嬉笑陣陣。


    一張缺了半截腿用石塊墊著勉強保持平衡的四方灰木桌子上,張林就著一小碟兒的羊肉條大口咬吃饅頭,一邊將目光投向遠處城門口兩個慵懶地倚牆,在聊天打屁的衙役。


    羊肉條有股子濃濃的膻味,吃到嘴裏還有些塞牙,好在是有茶水順喉,衝散了不少味道,張林這才能吃得下去。


    他已經在這陽穀縣的城門口徘徊四天了,連吃帶喝的,荷包裏還剩下五兩碎銀子,以及七八十個銅板。


    “李大娘,結賬!”


    在灰不拉幾的桌麵上丟下一兩碎銀,李大娘迎著笑臉道:“張小哥可吃好了?”說著,邊找迴了九錢碎銀子零一串銅板。


    “嗯嗯,吃好了。”張林笑著點點頭,將碎銀收進荷包裏揣進袖口,問道:“大娘別急,我問你件事。”


    “甚麽事?”


    “是這樣,你可知道陽穀縣裏可有一個叫張覺的人?年紀嘛,應該四五十歲上下。”


    “張覺?俺可沒聽過這名字,這縣裏上上下下姓張的好幾十口人,老身可記不住的。”李大娘想了想,搖頭說不知。


    “好吧,多謝大娘了。”張林吐一口氣,一口將碗裏茶水喝盡,又坐了會兒,眼巴巴地瞅著城門,才甩著寬袖離開。


    迴到陽穀縣外約莫七八裏地,有一處矮山樹林子,這裏沒有人家,靠近一條小河。


    張林目前的家就安置在這樹林子裏,白天他不敢『露』麵,到處瞎晃。入夜後,他才從樹坑裏挖出背包,將帳篷搭起來睡覺休息。


    正是八九月份的時節,白天裏暖和,夜裏卻有些微涼。


    靠躺在帳篷角,張林迴想著自己悲催的遭遇,愈發睡不著了,幹脆打起手電,調成弱光,將背包裏的東西琳琳琅琅地倒滿在地上,如數家珍似的清點。


    他怎麽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身處四川的旅遊途中,騎著山地車快速通過一段下坡山路的時候,眼前『迷』霧一晃,便穿到了北宋末年的河北。從天而降,連人帶車還砸死了一個倒黴悲催的路人。


    他現在身上的這套古人衣服和吃飯付賬的荷包銀錢就是從那個路人身上扒下來的,至於他自己本身的家夥事,那就太多了。


    一輛美達二手山地自行車,睡袋和簡易『露』營帳篷、一套衝鋒衣、一雙山地鞋、數碼相機、筆記本電腦、手機、手機充電器等。除此外,隨身洗浴用品和內衣內褲,感冒『藥』和雲南白『藥』等旅遊必備品,以及一些打發無聊的零食。


    這些東西雖然珍貴,但卻一時半會幫不到他,反而是被砸死的路人身上的文書和荷包錢財卻幫他解決了眼前的吃喝麻煩。


    說起文書,張林又順手把它『摸』出來瞅了瞅,好在宋代字體都是楷書,以張林大二的學曆還是能看得懂的。


    這文書是一封書信,簡單點說,就是一個蘇州叫張醒的老家夥快要死的時候,寫了一封家書讓自己的兒子帶著信去投靠自己遠在陽穀縣裏行商的哥哥張覺。但這個叫張臨的二十多歲小夥子卻倒黴地被一兩從天而降的自行車砸死了,現在就悲催地埋在這樹林子裏,死了連個墓碑都沒有。


    張林將這封四五百字的家書從頭到尾看了幾遍,發覺這東西的確是對他此刻的困境有很大幫助。先不說別的,這首先就是一個身份證啊,有了這玩意,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城鎮中,不怕被官兵檢查。


    而且蘇州離著河北千八百裏地的遠,信上說張醒年輕時候出門往南去闖商,二十多年沒有迴家,跟陽穀縣的哥哥張覺也隻有偶爾的書信來訪。信裏說讓自己兒子第一次迴來探親,這說明張臨和張覺是素未蒙麵的。


    這就給了張林一個假冒張臨的機會,從口音方麵說,張林大學是在蘇州讀的,也學了點兒蘇州話,夾雜一些普通話應該能蒙混過關。


    隻是他還沒下定決心去認親,擔心身份萬一被人揭穿,那可就要惹上人命官司了。再者說,他在城門口徘徊數天,到處找人打聽,也沒人知道張覺這號人啊。


    這一身裝備此刻反而是成了雞肋,帶著它們吧難免會招人顯眼,短時間裏沒什麽用,畢竟這一大堆現代化的東西他可舍不得丟掉。但若是藏在樹洞中,也生怕被人給順手牽羊了。


    眼下最關鍵的是盡快弄到居住的地方,還得想法子弄點錢花花,他從張臨身上扒下來的五六兩碎銀子每天這麽光出不進,堅持不了一兩個月。而且眼瞅著要入冬了,總不能靠帳篷和睡袋過冬吧!


    他這幾天在陽穀縣周圍晃悠,因為得照看著自己的裝備,所以不太敢走遠。


    附近倒是有幾個村莊和鎮子,但對張林這樣的單身漢來說並不是好去處,因為他首先得找份工作養活自己。搞定填飽肚皮的事,才能想想以後的路怎麽走啊。


    『迷』『迷』糊糊中,他和衣睡了過去,睜開眼時已經是天亮。


    他趕緊將帳篷和背包裏的物事收拾起來藏進樹洞中,至於自行車早被他挖了個坑裹上塑料包裝皮埋在樹坑下了。


    出了樹林後,在小河邊洗漱一番,遠遠地望著一大片還沒收割的麥粟莊稼地。下了山坡後,張林直奔陽穀縣城裏去。


    他這幾天在城門口觀察了多次,那兩個官兵似乎不怎麽愛檢查出進城門的人,有時候將人攔下來也隻是簡單地盤問幾句。


    已經是上午十點鍾左右,城門處,遠遠地便聽到城裏吆喝的買賣聲,茶肆攤的李大娘也笑嗬嗬地跟張林打招唿,將桌凳碗碟擺放出來。


    在這裏吃了幾天飯,每天隻一頓飽食,每頓都是一疊羊肉條和四個饅頭,加一碗茶,一餐要花掉將近七八十來文錢。


    這北宋的物價確實夠低的,一兩碎銀相當於四五百塊錢,七八十文錢約莫三十塊錢上下,荷包裏的五兩碎銀子也就隻夠勉強撐兩個月的溫飽。


    “那個短『毛』大個子……站住,看你臉生的很啊,從哪裏來的?”


    半個身子都混進城門了,張林還以為順利蒙混過去呢,沒想到還是被點了名,心裏頓時七上八下地吊水桶。


    要怪隻能怪他這頭短發實在是太顯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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