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幾層窗簾全被放下,遮掉了從白日的光,整個房間中光線極暗,冷月坐在房間中央的地上,衣衫帶血,發髻淩『亂』,她的身邊躺著仿佛隻是睡著了的阿桑。


    阿桑的身體被冷月親手清理幹淨,換了她最珍愛的那一身鮫綃紗的衣裙,梳著垂鬟分肖髻,一如活著的時候那般溫婉美麗。


    “小叔叔,你來了。”聽見開門的聲音之後,冷月抬頭看向他,眼神木然。


    “是,我來了。”他走過去在她身邊跪坐下來,將她擁進懷裏,“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怪你,怪我,我不該央著阿桑陪我去執行任務的,都是我的錯,明知道自己總會招惹禍患,還讓她陪我......”她將頭埋在他懷裏,淚水隻片刻便打濕了他的衣裳。


    他來之前,她一滴淚也未曾掉落,他來之後,她所有的悲傷便再也忍不住。


    “月兒,不要將別人的錯加諸到自己身上。錯的是那害死阿桑的狼妖,你也好,阿桑也好,你們都是無辜的。”他柔聲道,“你要做的,不是將所有的錯攬在自己身上,然後自怨自憐,而是安置好阿桑,然後去為她討一個公道。”


    “我知道,可我想再陪陪阿桑,七日就好,她一定會迴來看我的......”


    “好,我陪你。”


    她有她的執拗,但她願意聽他的些許勸慰,終於願意開口吃些東西,哪怕極少,好歹不至於損傷身體。


    他陪著她在阿桑身邊又守了五日,這期間,她一直用自身水屬『性』的真氣將阿桑的身體保持在極低的溫度,因此少女去世七日依舊看上去隻是睡著了一般,除了臉『色』過於蒼白些。


    第七日夜裏,阿桑的魂魄果然迴來了。


    鬼門未開,尋常人死去也會在人間盤旋七日,何況阿桑是橫死,一身怨氣不散,自然不會輕易入了黃泉。


    少女的鬼魂出現在房中時,身形縹緲單薄,依舊是生前的打扮,隻是他的真氣隱隱感覺到她身後有怨氣凝聚未散。


    這也合理,她死得太慘,若是毫無怨氣才是奇怪。


    “月兒,除了爹和元則哥哥,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爹和元則哥哥都失蹤了,所以我能來見的,便也隻有你了。”阿桑伸手想要觸碰,冷月伸手迴應,然而人鬼殊途,兩人的指尖隻能交錯而過。


    “阿桑!”


    “月兒,不要哭,我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可好看了。”阿桑努力『露』出笑容來,“你要開心知道嗎,不然我去了黃泉路也無法安心的。”


    阿桑死前並非先天境界,三魂七魄未曾凝聚,死後便隻剩一縷地魂,接著頭七的聚集的陰氣現身,自然不能長久,數句叮囑,便到了不得不分別的時候。


    他旁觀許久,終是站起身來開口:“你其實根本沒有想過去投胎轉世吧!”


    “你怎會知道!”將要離去的少女鬼魂轉身,溫婉的臉上隱隱有煞氣浮動。


    “因為我的先天真氣察覺到,你根本沒有控製自身怨氣的意思,你想化怨鬼,去複仇!”


    “你!”阿桑身上的怨氣動『蕩』得更加厲害,看了冷月一眼之後聲音已然帶了厲『色』,“我死得淒慘,為何要甘願去投胎!倒是你,枉月兒如此愛你,你卻不顧她感受,將這事說出來,究竟安的是什麽心!”


    “真是因為月兒對我重要,我才不能眼看著你去走一條魂飛魄散的路!”他平靜道,“你的死,終究與月兒因果相連,你若因此魂飛魄散,便有業力加諸到月兒身上,你既然放不下她,又可曾想過月兒的修行之路會因此受到怎樣的妨礙?何況你先天都沒有的實力,就算化為怨鬼,依然奈何不了那狼妖!”


    “我......”


    “所以,你安心去投胎轉世吧,我會陪著月兒去給你討迴這個公道,狼妖會被碎屍萬段魂飛魄散。你若不信,去了陰間便暫時不去投胎,待我和月兒為你討迴公道之日,你再去轉世如何?”


    阿桑沉默著,但身上的煞氣漸漸平靜下去。


    “不,那狼妖太強,我不要月兒為我去冒險......”


    “月兒沒有你想得那麽脆弱,她經得起血雨腥風,有我在,必會護她安全!”他沉聲說完,見阿桑身上的怨氣已然漸漸平息,轉頭看向冷月,“月兒,你等了七日,不就為了此時嗎,還不動手?”


    旁觀的冷月站起身來,微微驚訝:“你怎麽知道?”


    “你的心意,我豈會不知。”他歎息一聲,“放心吧,是你認真的決定,我會支持你,你盡管施法,我為你護法。”


    他說完,退出去五米遠。


    阿桑尚且在疑『惑』之中,冷月已然用匕首劃破掌心,鮮血滴落在地,以冷月和阿桑的身體為中心,一個直徑三米的陣亮起瑩白的光芒,阿桑下意識想要退去,卻被陣法之力吸到陣心位置去。


    “月兒......”


    “阿桑,下輩子要好好的,不要在遇見我了......”


    冷月輕聲說罷,雙眸未必,開口低誦真言,便有金光不斷的從她身上匯聚而出,流淌到陣法之中,隨著陣紋運轉之後進入阿桑的鬼魂之中。


    阿桑魂體之上的怨氣被盡數洗去,魂體變得潔白無瑕,更有一圈隱隱的金『色』光芒相稱。


    這是十大世家共同掌握的一門秘術,可將自身功德贈予他人,若對方是鬼魂,自可洗去對方一身戾氣,還能保來世富貴平安。


    比起他的滿手血腥來說,冷月自修行以來,手裏的每一條人命都是大『奸』大惡之輩,她生『性』善良,幫助過的人更是無數,一身功德深厚,她以半身功德贈予阿桑,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摯友的虧欠與祝福。


    秘法結束之後,一方不過兩米高的鬼門在房中打開,兩名鬼差從鬼門中現身,客氣的打過招唿之後,態度極好的將阿桑帶走。


    阿桑本就是個善良的女孩,洗去怨氣之後,她本身的功德加上冷月贈予的功德,普通的兩世善人都比不了她,自然能得到鬼差的禮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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