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裏本來漆黑一片,門一打開,燭火就照了進來。


    門前的貴公子在燭光中白衣勝雪,看在冬喜眼裏如天神般降臨。


    她眼中迸射出無限驚喜和思念,完全忽略了對方問的什麽話,隻恨不得撲進人家懷裏,訴說這多日來在侯府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而那些不公平待遇,到今天她才知道是因為時安夏早就得知她投靠了李家。


    李天華狹長的眼睛裏綻出一抹精光,重複問了一句,“你真有孕了?”


    她都多久沒見到他了呀!冬喜看見日思夜想的貴公子,激動到哽咽,說不出話來。心想,在他知道她有了他的骨肉後,心裏也是開心的吧。


    可下一刻,李公子的問話就讓她不得不說話了,“誰的?你就栽贓給我!”


    冬喜瞪大了眼睛,“爺,您說什麽?”


    李天華都懶得看她一眼,側身讓開,“管她懷的是誰的孩子,都打掉。”


    冬喜耳邊嗡嗡作響,木然站在原地,詫異地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


    從其身後進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上前就按住冬喜。


    冬喜如夢初醒,“不!不不!公子,公子,奴家懷的是您的骨肉啊!奴家懷的真是您的骨肉……啊……”


    “別吵!”一個老婆子順手一耳光打偏了她的頭。


    又進來一個婆子,手裏端著一個碗,碗裏是烏黑的藥。她也不多說什麽,隻一手掐著冬喜的下顎,將一碗藥盡數灌進她嘴裏。


    冬喜還沒從喜悅中迴過味來,就被打入了深淵。她掙紮著,想要把藥吐出來。


    可她那點子力氣哪裏敵得過幾個兇狠的老婆子?


    一片陰影緩緩傾斜,將冬喜從頭到尾覆蓋住。


    李天華彎下腰,仔細看著眼前這粗鄙丫頭,想起那個叫“紅鵲”的,心裏不由得想,若今日被塞過來的是紅鵲,他也不是不能忍。等玩膩了再扔出去便好。


    可這個冬喜……嘶,當初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還害他被曾祖父罵得狗血噴頭!


    李天華上前便是一腳踏在冬喜的腹部,狠狠一用力。


    “啊!”冬喜慘叫一聲。眼前俊美的男子變得無比猙獰,哪裏還是當初許她做良妾的貴公子?


    冬喜也是個倔強的,攢了這麽久的怨和怒,這麽久的情和意,就算被灌了打胎藥,就算被他踩在腳下,她也還是瞪著大大的眼睛,蓄著眼淚沙沙問他,“爺,你當初也是真心對過奴家的吧?”


    李天華在她腹部加重了腳上的力道,以此作答。


    她痛得“哎呦”叫出好長一串聲來。


    他便低下頭,笑得邪惡,“真心?你也配!論模樣,你給紅鵲提鞋都不配。論能力,你不如北茴一根頭發絲兒,論……反正論什麽,你都及不上時安夏那幾個丫頭。那你知道為什麽我偏偏選上了你?”


    冬喜臉色煞白,不甘心的,一字一字問,“為什麽?”


    她今日既進了李家的門,那就一定要問出個原由來。


    他說過他一眼就瞧上了她的機靈勁兒,他說過他喜歡她這樣單純可愛的女子。他說過……


    可他今日說的卻是,“因為……”他拖長了話音,帶著說不出的輕蔑,“你賤啊!上青樓還要花銀子。而你,不用。”


    冬喜眼前陣陣發黑,燭光中的男子變成了好多個青麵獠牙的樣子。


    她的心很疼,疼得椎心。


    這些日子她吃不下,睡不著,腦子裏思念瘋長,做夢都在想著貴公子。


    她是靠著想念一個人而在侯府中苟活著,她一直堅信貴公子是被什麽絆住了才不能現身。


    她隻需要等,她等得起。


    可現在,這個男子告訴她,上青樓要花銀子,而上她,不用。


    她怎麽甘心?


    李天華惡狠狠地繼續撕碎她,“你要不是時安夏身邊的丫頭,你以為我會看你一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呸!”


    他一口唾沫吐在她臉上。


    冬喜隻覺整個人像是墜入了深淵。


    門口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在喊,“爺,你跟這種人有什麽話好說?她長得那麽醜,也好意思逼爺娶她為妻!什麽玩意兒啊!做妾都便宜她了。”


    “妾?做妾都不要!”男子收迴了腳,伸手將身後女子摟在懷裏,輕挑地在她耳朵上輕輕咬著。


    那女子嚶嚀著直往男子懷裏拱去,跟隻惡心的蟲子一般。


    冬喜便是從這女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初的樣子,似乎比這更……惡心。


    那些在車裏,在某個宅子裏的旖旎春光,全部變得黯淡無光。


    “砰!”柴房門被重重關上,下了鎖。


    外頭是李天華的聲音,“等這個女人落了胎,就賞給你們玩。”


    一群小廝的聲音,“謝四少爺!”


    冬喜倔強的眼淚終於從眼眶中流下。她就那麽躺在冰冷的柴房地上,四周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那頂大紅花轎還歪歪扔在一旁。


    嗬!時安夏!


    時安夏給她準備的大紅花轎啊!


    冬喜想起某日一個叫銀珠的姑娘給建安侯府主母下毒,時安夏以雷霆手段謁殺奴仆時說過,“背主求榮,唯死路一條,本姑娘絕不姑息。”


    原來!原來時安夏早就察覺她搭上了李天華。


    當日時安夏說過的話曆曆在目,“冬喜,本姑娘教你一個道理。人,行於世間,對壞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時安夏還說,“倘若銀珠不是被我抓到,而是在半途就心生悔意,來向我坦白,也許我會饒她不死。”


    這話當時就是在點她吧?可她愣是沒聽出弦外之音。


    “沒有人心生貪念,置旁人生死於不顧,最後還能善終,全身而退。這世間,沒有這個道理。”


    沒有這個道理,所以時安夏就送了一頂大紅花轎給她,將她推向地獄……冬喜忽然哈哈笑起來,越笑越大聲。


    夏夜悶熱,蚊蟲在冬喜的全身叮起了無數大包,又癢又疼。


    可她感覺不到,隻覺地上冰冷一片。


    身下流出了血,濕漉漉的……


    聽藍院裏,時安夏獨自一人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出神。


    北茴拿了外衫給她披上,“夫人,不用為那種人難過。你給過她多少機會啊,她都不珍惜。”


    時安夏迴過頭來,眸色很淡,“是啊,我給過她機會。如今隻能一頂大紅花轎送她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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