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師叔祖“玉致”親自找上門來。


    她是國師的弟子,所以李靈運自己的經曆沒有隱瞞。


    包括那一片唾手可得的棋盤。


    還有他所邁出的一步。


    玉致如今是五品圓滿了,而且她身上就有當初血蛟所化的仙基,具備衝破六品的能力。


    然而——


    即便對她來說,這種仿佛無視歲月的力量,仍舊有些匪夷所思。


    六品稱半仙,其壽不過多活一甲子。


    如果像李靈運那樣多走幾步,可能很快就變成一攤白骨,湮滅在歲月之中。


    真正的長生於世,那是仙人的境界。


    玉致知道了這點,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悵然與無力。


    她手握雌雄仙劍。


    這輩子有把握突破到六品。


    可是成仙,她沒有師父那樣的天賦與才情,恐怕是遙不可及了。


    自己一直想要等著師父成仙迴來,再與他見上一麵。


    至少要道一個別。


    現在來看,希望無比渺茫。


    或許,她眼中的滄海桑田,不過是師父睜眼的功夫。


    這就是真正的仙。


    李靈運察覺到師叔祖的氣息變化,當即揮手打出數枚白子,當空化作了靜心寧神的陣法。


    否則,玉致正處在衝擊六品的關鍵時期。


    一個不好,她就有可能走火入魔。


    玉致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不對勁,她腰間的雌雄仙劍化作兩道劍靈。


    雌雄劍靈一左一右協助玉致調整氣息。


    直至玉致的臉色恢複如常。


    但她整個人仍然顯得失魂落魄。


    玉致抬頭看向李靈運,透過這張她無比熟悉的臉龐,又像是想要見到另外一個人。


    經曆這麽長的時間。


    玉致在心裏其實已經釋懷了。


    雲王是雲王,國師是國師。


    哪怕他們曾經是同一個人,但是你不能指望他永遠都會停在原地。


    “師叔祖,你……”


    玉致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無礙,今日你的故事,也讓我對六品之路有所明悟。這次我大概可以搶在道士前麵突破了。”


    她所言的道士,就是武當派的張道吉。


    玉致當初斬殺過血蛟,奠定了自己的仙道基礎。


    相比之下。


    張道吉的仙基就來得容易了許多。


    昔日武當老祖留下的太極劍法孤本,本身就是一件承載著仙緣


    張道吉原本是打算將其留下,給後來者使用的。


    但是此舉遭到了武當山高層的一致反對。


    仙緣是靠緣法得來的,而不該是源於旁人的謙讓。


    這本就有悖武當派的理念。


    以上,是比較冠冕堂皇的版本。


    真正的原因是。


    武當派當前雖然坐擁四品數人,但是臻至五品的唯有張道吉一人。


    利用仙基突破半仙,那是五品圓滿才要考慮的事情。


    旁人縱使步入五品。


    可能到頭來還會永遠停留在五品小成和五品大成。


    換而言之,武當派可能短期內根本等不到第二位,可以配得上“太極劍譜”的人。


    相反,如果張道吉成功突破六品。


    按照國師留下的經驗,他可以延壽一甲子。


    這意味著,武當派靠著張道吉這一人,又可以多出六十年的鼎盛時代。


    人都講究一個活在當下。


    道士們也不例外。


    隻要張道吉一直在,那麽武當派就仍然是道門魁首,門人弟子都可以享受這層身份帶來的便利。


    ……


    李靈運送走了玉致。


    他整理著自己稍顯淩亂的思緒。


    李靈運沒想到這一去龍宮能用上那麽久的時間。


    他尚有約定並未踐行,首先就要到金陵的定國公府去拜見老定國公“李從彧”。


    當初李靈運提出想要當初青嵐公主留下的精釀。


    李從彧欣然答應。


    不過,這事情仍要與府裏人商量。


    按理說,這個時間也夠了。


    他登門定國公府。


    不出半日,老定國公又哭又笑的被人抬進屋裏。


    隻因李靈運又在他的一再慫恿之下,喝了一小盅精釀,臨時變成了國師的樣子。


    李靈運這次喝得少,就醒得早。


    他這才明白。


    原來殺人如麻的老定國公,心裏仍然還留著一個能讓他痛哭的長輩。


    李蓉蓉知道了精釀的用處,也就不再拒絕讓李靈運帶走。


    這精釀攥在她手裏,可能隻是讓自己對外祖母的念想錦上添花。


    但是對於旁人。


    尤其是國師那些在世的後輩。


    小小的一壇子精釀,就是實打實的慰藉。


    精釀總共還剩下最後三壇子。


    這是陳年老酒,開封了就存不住,必須要一次性喝完。


    李靈運斟酌著精釀的分配。


    大概,經過這一步三年的經曆,他心裏也能共情到國師與劍池長輩之間的因果。


    如果可以,那就用精釀好好道個別吧。


    ……


    同一時間。


    沅州,沅江之畔。


    有遊者結伴經過桃花源,這裏有一處桃花庵,桃花庵裏曾經住過一位桃花仙。


    他手植這滿山桃林,所以此地就是絕勝仙景。


    慕名而來的人不在少數。


    他們幻想著能見到桃花仙,最好能得到桃花仙的祝福。


    昔日桃仙院前的水井,如今成了一處滿是銅錢的許願井。


    院子的後麵,這裏落下的桃瓣有專人清理。


    隻留下一層平整的泥土。


    隻不過,今日這泥土底下突然鼓動,直至有一個模樣邋遢的年輕人,從土裏爬了出來。


    他腰間懸掛著一個酒葫蘆。


    整個人看起來奇髒無比,可是身上又沒有那種臭味。


    恰恰相反——


    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濃鬱的梨花香氣。


    此人正是昔日的三仙之一,蟬仙。


    當初受桃仙所迫,提前享受了十八日的春秋,換來一甲子的長眠。


    蟬仙掐指一算,發現桃仙早已不在人間了。


    想起過去數千年的交情,不由感慨了起來:“故人離去如秋葉,凋零飄落難再尋……阿嚏!”


    蟬仙打了個噴嚏,這是被自己身上那股濃鬱的梨花味道給嗆住了。


    “當初喝了太多的梨花釀。”


    “對了,還有人說要請我喝梨花釀的。”


    蟬仙忽然一拍腦袋,再度掐指一算,臉上以肉眼可見浮現出了喜色。


    “誰言世人無故人!”


    下一秒,他化作雲霧蕩開,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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