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劍池的年祭在即,李挽已經先一步返迴劍池了。


    玉致算著時間,提早了兩日帶李靈運上路。


    她是實打實的江湖人。


    早年吃過苦,雖為女子,但是在馬術上的耐力與造詣,甚至比起大部分的男人都厲害。


    騎馬過去是最快的。


    隻是,如今多了李靈運這個拖油瓶。


    玉致隻能選擇適應師父的節奏,轉而由騎馬變成馬車。


    李靈運坐在車裏,目光望著這一路的山色與碧水。


    這又是不同於京師的景致!


    仰之彌高的山巒,望之彌青的蒼樹,重重疊疊描繪出來的意境,正與棋道中的四品“通幽”對上。


    通幽,本是源自“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但棋道的執棋者是人,棋道本身卻是意境與自然。


    所以,通幽處隻見花木,不見禪房。


    李靈運當初通過了晏章設下的“四品通幽”,可那是靠著天賦與悟性的助長,而不是本身就到達了這般境界。


    如今入了門,就要循序漸進,從頭開始。


    李靈運如今就在這“通幽”的瓶頸之上,本以為還需要一段時日的打磨。


    現在來看,心中山水終究是不如天地山水的。


    李靈運稚嫩的臉上,閃過了一抹唏噓,而後望向身前的棋盤。


    黑白二子成陣,這是一套極其典型的仙機棋局。


    他隨意撥動了一下黑子。


    霎時間,明晃晃的氣勢從李靈運身上爆發而出,微弱的氣流衝向棋盤,震得棋子發出了響聲。


    前麵負責駕車的玉致,立刻感覺到李靈運的變化,豁然停下馬車。


    她轉過身,拉開簾子,看向李靈運。


    驚訝道:“你的棋道入品了?”


    李靈運知道她問的品不是棋品,而是道品。


    他點了點頭:“按照師父的分法,我如今的‘四品通幽’算是登臨了‘二品入室’。”


    玉致聞言一喜,連忙追問:“那你體內可能積蓄內力?”


    這才是玉致最關心的一點。


    師父固然是在渡空劫,可如果本身能有一點抵抗之力,這當然是再好不過。


    “內力沒有,但是可以借助外力,師叔祖要試試看麽。”


    李靈運同樣有些躍躍欲試。


    他接連在雷法、劍道上折戟之後,好不容易如今在棋道方麵有了進展,當然想要試驗一下。


    不過,因為執棋者是人,所以棋道需要對活物才能使用。


    李靈運將目光移向麵前的玉致。


    玉致立刻會意,縱身飛走,瞬息到達馬車幾十步之外。


    她自負武力,沒有拔出仙劍,開口道。


    “你有十息的時間布局,若是我突破到你近處,就算是你輸了。”


    李靈運微微點頭,正襟危坐,麵前的棋盤已經騰空,隻剩下裝有黑白二子的棋簍。


    棋子的本身不代表攻守,隻有人才有攻守。


    但李靈運的習慣是,將黑子作為攻方,白子作為守方。


    如今麵對玉致這樣一位五品高手,當然不是有顧忌的。


    他目視前方,手中撚起一枚黑子,將玉致一人視作了對方棋盤的全局。


    這一次,當以天地為棋盤!


    李靈運的腦海中已然有了眉目,玉致如數等到十息,猶如利劍一樣彈射出來。


    黑子主攻,乃是天地之用。


    一股股無形的風浪,以及從上而下的重力集中到玉致的身上。


    玉致估摸著棋子落於己身的限製,又針對李靈運所處階段做出評價。


    入室有餘,出神不足!


    她身形一晃,輕而易舉擺脫了棋盤的位置,速度快過李靈運的落子。


    二人的速度快速接近。


    李靈運麵色不變,絲毫看不出危險已經降臨的表情。


    可以說。


    像他們這種以棋道為手段的棋師,可以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


    但是一旦被人近身,基本上就是兇多吉少。


    玉致看著二人距離的拉近。


    就連她都覺得,李靈運已經沒有手段了,但是他這氣定神閑,不顯山水的氣場,還是很值得讚賞的。


    玉致打算一會兒鼓勵一下師父,省得他被打擊到了。


    然而,下一秒。


    李靈運袖口中,忽然彈出了七顆黑子,宛如炮彈一樣連貫成線。


    但是落到棋盤上時,又排布出了一個殺陣!


    七星殺陣!


    頃刻間,淩冽的寒風宛如刀刃般向著玉致刮來,這風中還殘存著不少的碎石與沙礫。


    她臉色微變,運起罡氣,但速度加快。


    這時,左右的林木忽然搖搖欲墜,仿佛是被什麽人給拔了出來,一左一右向著大陸中間倒伏。


    鋥——


    雌雄雙劍射出,猶如定風珠一樣,直插而下。


    刹那間,風止林靜。


    玉致的頭發顯得有些淩亂,站在李靈運的三步之外,眼神有些不善。


    “你初窺棋道,怎麽也學會藏棋的本事了。”


    李靈運理所當然,把這事推給朱尋歡:“都是皇長孫教我的,他說一位合格的飛刀客,不能讓旁人猜到他的手裏還藏著多少飛刀。我以此為契機,就琢磨出了這藏棋之道。”


    “今日來看,還是成功打了師叔祖一個措手不及。”


    他本人對今日的結果還是滿意的。


    棋道不同於劍道。


    棋道再強,強大的也是手中的棋盤與棋子。


    一位“五品格物”的棋道大師,可以在事前布局的情況下,輕而易舉的把一支百人的精銳全部攔在預定的位置,甚至有很大把握將他們全軍覆沒。


    但是,倘若棋道大師被人給摸到近身。


    別說五品了,哪怕隻是一品的刀客和劍客,都可以輕易要了他的性命。


    不過,李靈運考慮到自己身負“若水仙劍”,本身並無安全的顧慮,所以棋道對於無法通過內力提升的自己而言,是最合適的攻殺和自保手段。


    玉致則是想到了另外一層去。


    她也覺得師父這棋道選得好,雖然若水仙劍與世無爭,擺明了隻在生死關頭護主,但這已經足以作為保證了。


    打鬥的事情,別忘了師父還有一把更為親切的不終仙劍呢。


    不終仙劍是陪著師父最久的。


    正所謂,劍似其主。


    隻要不終仙劍願意跟著下山,那麽師父就相當於擁有一個冠絕當世的打手。


    陰損的棋道,霸道的劍道。


    若這兩者合一。


    玉致自己一想,都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這也太無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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