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情況?”


    突然,離不棄心中連後悔也不曾出現。


    他就已經淒淒慘慘地被拖到井蓋之下。


    這是一個花園正中央的水井,離不棄不知道裏麵有沒有水。


    不過,他的魂魄在眼前閃爍一片黑色之後,就聽見了水的聲音,“滴滴答答”。


    他的魂魄旋即下沉,整個世界的一切實物,都可以被他隨心所欲地穿透,甚至不用花任何力氣,即可達到目標。


    這種感覺,就如自己可以隨心所欲地操控這一切!


    離不棄心中剩下一個想法。


    他忘我地喊出來,絲毫沒覺得尷尬。


    不過,他的眼前,突然出現極富衝擊力的一幕。


    這一切,都在離不棄眼前均勻切出。


    這是一個絕佳的視角……


    “這是……”


    內心每個細胞都在叫囂,他心中也這樣想。


    “不,不,怎麽可能,這是不可能存在的虛妄!”


    甚至,他想用身體去打碎整個世界的幻象--因為這實在是太乖謬了!


    ???這是誰哇。


    “我就是要替天行道,怎麽了?你就是個罪人,完全的罪人,我要替上蒼懲罰你!”


    “他是個瘋子吧?”


    眉眼之間甚是獰惡的男子,身如鐵塔濃眉大眼的男子,手上帶血的鞭子,不斷抽在孟林夕的身上。


    他的容顏因為遮在漆黑之中,所以看不清楚。


    “去死!”


    此人一聲不吭地坐在地上,根本沒動,甚至沒有一聲哼。


    她瘦削的肩部,已經有血流匯集,隨即淌下。


    她的身體,更為虛弱,比起之前更瘦了許多,身上肋骨纖毫畢現。


    她的樣子著實瘦得可怕,簡直不像一個正常人。


    不過,她卻沒被非禮。


    “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她的身上,破破爛爛的紅色衣服,也再沒法識得本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了白衣--


    “你在這裏?我必須要救你!”


    冬天天氣冷,幾乎滴水成冰。


    此人的身上都呈現出不同尋常的豔紅,粉白的唇瓣也隻剩下白。


    她滋味挺好的,隻不過他碰不到她的心。


    “……你應該把他撂倒!”


    下一刻,義憤填膺的離不棄,早就意識到自己的無力。


    光憑一個魂魄的力量,他根本沒法扭轉局勢。


    隻不過,離不棄聽見源自心中的聲音--


    “這就是她。”


    “為什麽不殺死你?還不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你可知道,你的父親,為了找到你,花了多少努力?哈,他們找不到你,也無法找到你!”


    “他們”是誰?


    警鍾長鳴,離不棄的眼前,有血滴斑駁,他的視線也被擋住,魂魄耗空的虛弱,讓他近乎幹嘔。


    “嘔!”


    倏忽,他的魂魄以閃電般的速度,直接奔了迴去。


    離不棄途經的軌道很長,但他魂魄卻被無法控製的力量,推動得極快。


    “嗖”地一聲,就幹脆地全部反彈迴去了。


    “哢!”


    眼前世界驀然斷掉,一切都成為烏有。


    什麽夢境,什麽魂魄……在逼仄的黑夜中,離不棄霍然彈起。


    身上衣服已被打濕,如水的汗滴成串流下,讓離不棄想到孟林夕。


    他感覺身上的汗水,也逐漸變得有如血滴般黏膩。


    “唿唿”的是少女的唿吸。


    不過,離不棄的腦子,已經如被劈裂。


    新鮮的疼痛充斥自己的感官。


    離不棄咬著牙躺了迴去。


    他的腦子裏,各種各樣的想法,盤旋不斷。


    腦子裏出現的,都是此人心甘情願淪落風塵的畫麵,一會兒是她和那個幕後黑手尖銳對峙時的場麵。


    她英姿颯爽的風骨呢?


    --


    “師父,你好像又走神了呢……”


    “我,我這是……”


    藥汁塗在林幸的身上,在淺淺的清晨中,他的身上,掉下很多幹硬的痂皮,帶著黑色的血跡。


    他的身體也更瘦了。


    自然,帶給離不棄的,隻是自己如厄運纏身的虛浮。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直麵一切了。


    “離不棄,徒弟喊你呢。”


    “哦,哦。”


    不過,看離不棄的表情,他似還沉在睡夢中呢。


    “師父!今天,你不許打地鋪,我打。”


    “不行。”


    “為什麽嘛。”


    “因為這裏不是我家。噓……”


    “妹妹。”


    突然,在離不棄耳畔,響起一個少年清冷的聲音。


    “唔……”


    離不棄往前望去,臉上增了些許認真。


    “哥哥!”


    但林染不同,十幾年的磨合,讓她對自己的哥哥,產生了讓人難以理解的深情。


    話音未落,她已經撲了過去,和自己血肉相連的哥哥,抱在一起。


    “哥哥……”


    “嗯?”


    他的狀態,比起之前也好了許多。


    臉上帶著純純的傻氣,卻已褪去之前的肅殺之氣,有了精氣神,看起來更順眼了些。


    “沒什麽。”


    迅速抽離目光,林染想了想,卻將挺拔林幸的手臂抓住,一下下搖晃。


    “唔……陪我吃飯。”


    “好。”


    要不是他的眼神中始終沒有焦距,要不是他聲音頗為幹硬,離不棄還真可以把他當做一個正常人。


    但,他不是一個正常人。


    “記得之前林染告訴我,他每次發狂之後,都有一段時間安定。不過,他腦子的缺陷,可能無解。”


    他倒不敢食言。


    他雖然急著解救孟林夕,或者隻是去證實一下那個小花園到底存不存在,但離不棄還是想先搞定少女這邊。


    思前想後,眼前林染已經將林幸鬆開。


    “我們,一起吃飯去。”


    笑容好似林間掩映著的柔和暖陽。


    “你先睡吧,師父,我……我想修煉。”


    午夜,燈火闌珊,離不棄對準眼前蜷縮一團的少女,微微抖了抖。


    “明白了嗎?”


    他憑借記憶將一些拳法告訴了林染,雖然隻是初步的啟蒙,但她學得突飛猛進。


    一時,基本功不太紮實的離不棄,也被自己熏陶得增長了感知。


    不過,對於不到十天的比賽,對於林染的修為,離不棄還是不能保證……


    “還有,我明天早上去采些藥來,讓你認識一下。”


    “師父,我要去嗎?”


    “我去外麵修煉。”


    離不棄笑著對準少女,她在燭火的燈焰下顯得格外清晰。


    不過,已經哈欠連天,想睡了。


    “唔……明天我還是修煉吧。”


    “不要操之過急哦。”


    按例道了晚安,少女嘟著嘴,輕輕躺進被子裏。


    她的小臉上透著粉白,一點點地滲入離不棄心中。


    “嗬……”


    因為哥哥,因為離不棄說“打地鋪會長不高的”,因為想變得更好,林染隻能睡床。


    “這必然是個不眠之夜。”


    下一刻,離不棄深吸一口氣,點頭對準遠方。


    他已做好夜行的準備。


    為了破夢而出,為了自己。


    這幾天,他陸陸續續夢到許多鏡頭。


    都是……


    是記憶啊。


    這一切都形成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再無法忍受這樣的折磨。


    陸陸續續給林染教授了防身術,格鬥的技巧,他還沒有涉及。


    不過……


    “一夜好夢。”


    下一刻,離不棄乘著夜色,欣然起行。


    他已熟識周圍環境,因為他的魂魄每日都會出竅。


    就像一個夢遊的鬼魂。


    “直走。”


    這間客棧有兩層樓,裏麵住著的人都在熟睡之中,讓離不棄想到東方琴。


    老板身著暖黃色的大氅,裏麵是普普通通的黑色衣服,沒帶手套,腰佩一根描金的細線。


    他們的腳步踏著一樓地板,發出碰撞的聲音。


    木香十足,古樸好似一杯清茶。


    “走。”


    一樓有幾張桌子,可供茶水飲用。


    他們沿路一直往前走,離開櫃台。


    “這是……”


    到最裏麵的時候,老板哼了一聲,扯了下旁邊的燈繩,一盞燈“吱吱嘎嘎”地亮了起來。


    它亮得極不穩定,就如垂死。


    “右拐。”


    越走,老板的聲音越小。


    離不棄緘默不言,因為他感覺到來自地獄的寒氣。


    它們凝結在自己身體上,成為冰霜。


    而自己,則被這冰冷如嚴冬的寒意凍得手腳冰涼。


    “他是真心的嗎?”


    而且這次,都沒讓他簽字!


    這是道德淪喪的前奏,還是真心以待的呈現?


    短暫發愣之後,離不棄自慚形穢地點點頭,感覺身體還在微顫。


    “好啦,跟我走,我不會害你的……”


    老板微笑著,將燈一盞盞打開,溫暖的橙色光暈在眼前籠罩,溫度在逐漸迴升,離不棄的神色變得認真。


    “好吧……”


    走了許久,在離不棄尚未意識到自己到了的時候,老板已經揮手指著眼前。


    “這就是。”


    “這?”


    映入眼簾的,是沒有井蓋的一口井!


    空氣中沒有顯著的水汽,而離不棄也明白,他沒有看錯,這是和那天他做夢,夢到鎮壓孟林夕的井,樣子近乎一模一樣的“複製品”。


    不過,可能隻是形式上一樣,其中的東西並不一樣。


    “這是一口枯井,別擔心,進去吧。”


    “真的?”


    “啊,你想進就進,我不是個占便宜賣肉的。”


    老板說罷,就轉過頭去,想走。


    “我……我就這樣下去?”


    “這是一條暗道,通向的是帝都裏麵。你不是過不去嗎?我就給你一條暗道走。”


    “嗯……”


    離不棄心不在焉地答著。


    他雖然不太相信這個人的話,但這口井在這裏,也不像是假的。


    所以,他選擇了相信。


    這是真的一口枯井,看上去已經枯水很多年。


    深不見底的黑色,讓離不棄眼前都變得烏黑。


    “真的可以進去嗎?什麽,感覺好像一個坑呢……”


    不過,這就是一處圓形的井,切割的一個圓形,他可以跳下去的……


    “小鬼,它是不是通向帝都?”


    “嗯……方向是對的。”


    將離不棄卡住離不棄帝都的東門,所以,井通道的位置應該朝西。


    他想了想,心有餘悸地迴頭望了一眼老板。


    他站在橙黃色的燈光中,抬眼望著自己。


    “謝謝你。”


    下一刻,眼前的少年已經一躍而下,自然流暢落入井中,就像投井而亡。


    “唔……這年頭,掙個錢那麽難嗎?挖這口井的成本,還沒賺迴來呢。”


    他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


    --


    “咚!”


    落入井中的時候,離不棄的腦子裏一震。


    他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下墜,最後被粗糙的大地彈起來了。


    “好窄!怎麽這麽矮?”


    下一刻,離不棄感覺自己都要被折服了。


    他的身高不算太高,但這井下的道路,實在是太矮。


    他隻能蹲著身體匍匐前進,否則會被磕到頭的。


    這裏離帝都之中,頂多幾百米路程,他隻能忍受下去了。


    黑黢黢的井道,逼仄的寬度。


    來個兩百斤的胖子,可能真的擠不進去。


    “真是的……”


    這老板已經夠好,他沒讓自己走上不歸路。


    反正難以上去,佩劍都有些擠不下井口,鋌而走險,離不棄貓腰深入夜幕之中。


    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選擇在夜裏到達帝都。


    不過,皇宮重地,他可能進不了。


    井道曲曲折折,隱約可見之前水流過的痕跡,它們都化成曆史,而水全部都流幹淨了。


    --


    帝都之中,城樓之內,也有重兵把守。


    交叉站著,舉著各自的兵器,他們如一個個機器人般巡邏,動作是那麽有節奏感。


    “最近有什麽事情嗎?讓我們守著,真叫一個難受。”


    “對啊,這麽冷的天,都已經冰凍三尺,我們這些人豈不是會被凍死?”


    “還有半夜。”


    “別說了,再說我的腦子就壞了。”


    “不至於吧?”


    穿過這條防護線,就到達帝都之中。


    街道上,一片肅殺冷清,因為夜幕已經降臨。


    城門之內,已設置好一個巨大的廣場,紅花綠樹,入眼一片璀璨。


    “藥師選拔”四個字已經旁邊樓上出現,白日看著,必然金光閃閃,氣宇軒昂。


    七個搭建一半的擂台赫然在目。


    彩綢堆在一旁的車子上,顏色絢爛,宛如天邊雲霞,一片奢侈景象,讓人眼花繚亂,看不過來。


    “咯,嘎吱嘎吱……”


    在旁邊星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綠樹成蔭之地,一個普普通通的井蓋下,突然產生一連串的敲擊聲。


    “咚咚咚……”


    隱隱夾雜人的聲音。


    “什麽啊,故意欺負我是吧?居然還給我堵了井!


    “那老板坑心!


    “他敲詐我錢財,還讓我差點死了!”


    聲音中飽含少年朝氣,井下聲音愈演愈烈,就像擂鼓號角,在寒冷的夜幕中,也顯得格外清晰。


    “這是誰?”


    旁邊一個巡邏廣場的小兵,此刻東張西望,終於把目光投到一個地方。


    那處赫然是一個井蓋,其中正不斷向外發出聲音來。


    “有詐!”


    想到偷入的那些人,小兵臉上露出嫉惡如仇之情。


    “哼。我要看看,這到底是誰在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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