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溫驟降,大地迎冬。大楚瑞華十五年,凜冬將至,萬物肅殺。晨起迎來的也不再是潮濕浸染,而是寒意侵身。路旁時不時便能遇到衣不蔽體的幼兒捧碗,跪於路邊乞食。這些幼兒既不是孤兒,也不是乞丐,皆是有父有母然家境貧苦的孩子。


    每年這個時節,大楚各地便會有類似的孩童出門乞討,畢竟多討一些吃食,這一家子便能多一分希望,熬過這個寒冬。不凍死餓死,這是大楚底層百姓對一個冬天最大的希冀。


    一路走來,趙隸仔細留意過,所遇乞兒共計三百二十三名,從遇見第一個到現在,所行之路,不足五十裏……這不到五十裏的路上,便有三百餘名孩童出門乞食,趙隸想知道,這五十裏間人戶才有幾家?說是家家戶戶盡出,也不過如此吧……因小知大,大楚之情形如何,當可知之。


    趙隸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膽寒,這般的大楚哪裏還是天朝上國,中原之主?四周環視的虎狼之族又是否知道這些?就算不論外族,單是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們,會不會有朝一日,揭竿而起?屆時傾覆將是整個天下,無人能避,更無人能獨善其身!那些廟堂上的朗朗諸公,當真不知?亦或是心知肚明,但卻為一己私利,而聽之任之?


    遊曆半壁大楚至今,趙隸自己也清晰的知道,大楚子民對皇帝的敬畏,對趙氏的期望。可誰能保證,大楚子民皆能為了這份敬畏期望,寧願身死也不仰頭吼出聲響?


    在趙隸看來,大楚之所以能存在至今,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後來也曾苦思良久,這或許是因為沒有先例吧。是的,大楚至開國以來三百年,從未有百姓造反之事!遙想前世,自陳勝吳廣之後,曆朝曆代那個沒經曆過?


    未開先例,皇權敬畏,以及種種因由,便是大楚還能存在的原因。可到了現在,看著路旁一名名黑黃瘦弱,雙眼暗淡的孩童,誰能保證,裏麵就沒有一個陳勝?一個吳廣?


    此時但凡敢有人聚眾而反,大楚此時決計無力以雷霆之勢將其撲滅,真到了那時候,各地必定紛紛效仿,大楚勢必深陷泥潭沼澤之中,無法自拔!更何況大楚四周豈是善鄰?說是亡國之際,難道可曾有誇大其詞?


    心驚膽戰亦不足以形容趙隸看到這些孩童時的心情,可若真到了那步田地,究其緣由,又能怨誰?怨這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怨那些外族蠻國?不能……


    無人能看到此時趙隸鬥笠下是何表情,但是都能感受得到,趙隸此時心情並不好,沉默不語,已有一日未曾進食。


    “怎麽?看到這些孩子,難受?”秦廣義走到趙隸身側說道。


    趙隸抿抿嘴唇,沙啞道“不是難受,是害怕。”


    “害怕?”秦廣義不知趙隸在想什麽,因此不能理解趙隸的意思,於是不解問道。


    趙隸卻是搖搖頭,沒在開口。


    “要不,我去買些糧食,分給這些孩子?”秦廣義低聲詢問。


    “此非一地之情,而是大楚之國情如此……就算幫的了一地百姓,又能如何?於事……無補啊。”趙隸低聲道。


    就在這時,隻見蘇紅拿著一張餅子,大步走來,直接塞進趙隸的手中。趙隸一頓,看著手中的餅,正想說自己不餓,隻聽蘇紅開口說道“知道的知道你是個武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皇帝老子,朝廷大官呢!怎地?見了一些窮苦孩子就吃不下飯了?悲天憫人給誰看呢?大楚何處不是這樣?真是農漢的身子長著公子的心!磨磨唧唧,讓人心煩!給老娘吃!”


    被大罵一通的趙隸神色怔怔,拿著手中的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啊!矯情不?”蘇紅叉腰又是一喝,趙隸隻得硬著頭皮,吃下了這個餅子。


    這般走了半日,忽然趙隸發覺,路旁乞食的孩童少了許多,頓時心有好奇,問道“這是何處?”


    “樞標郡啊。”蘇紅白了趙隸一眼,可惜兩人隔著鬥笠,趙隸也瞧不見。


    就在這時,前頭的薑華過來說道“再往前走!便是樞標郡城,我家府邸所在!你們最好不要給我耍滑頭,老老實實跟我迴去!”


    本以為秦廣義會出聲迴懟,誰知秦廣義隻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並沒有開口。


    於是這般,眾人便向著樞標郡城所在走去。


    果然,沒走多久,便見前處一座城池拔地而起,雄偉的輪廓映入眼簾。


    樞標郡城嗎?趙隸眯著眼看了看,心中不禁讚歎,這座郡城當真雄偉,比之其他郡城,皆是更高更大,遠遠望著那青灰色的牆體,厚重敦實之感撲麵而來。


    臨近郡城,薑華一個閃身消失不見,眾人一愣,隻聽趙丘不好意思出來說道“薑爺爺想讓大家在此等一會。”


    “為什麽?”趙隸出聲詢問,趙丘撓撓頭亦是不知所以然。於是無奈,眾人隻好駐足等待。


    不多時,隻見從郡城之內,奔出一隊衣甲鮮明的隊伍,直奔趙隸他們而來。


    “戒備!”蘇紅見此頓時低喝一聲,一眾萬林幫眾頓時拔刀在手,緊張的看著前處奔來的甲士。


    終於,甲士臨近,將車隊團團圍作一處,隻見薑華從中走出,神態睥睨道“奉王爺令!捉拿通緝要犯與丘王子歸府!”


    王爺?丘王子?萬林幫一眾人頓時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隻見蘇紅掏出幾柄飛刀,正欲說話,趙隸卻走向她,低聲道“無事,你們迴去吧,多謝這一路相送,這恩情來日必報。”


    “你看這……還有什麽來日!”蘇紅很是焦急,低聲道“我們還是一起殺出去吧。”


    就在這時,薑華提刀插地,厲聲道“無關人等,速速離開!否則我王府親衛刀劍無眼!”


    “哈!”一眾甲士紛紛以刀背擊甲,齊齊一喝,上前一步,端的是氣勢不凡!顯然不是尋常軍卒之流。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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