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心睡眠的趙隸與秦廣義兩人各自來到無影尋蹤旁喂馬,半響秦廣義出聲道“那個烏川能行嗎?”趙隸喂馬的手不止,“行不行的,總得試試才知道。”


    摸著尋蹤的大頭,秦廣義歎口氣道“唉,我現在似乎有些明白你的打算了……”


    “哦。”趙隸淡淡一應,未曾搭話。


    “越州不行,那就隻剩下並州,幽州二地了。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都去看看吧。”


    “能行嗎?”


    “行不行的,總得試試才知道。”


    又是這個迴答,秦廣義暗自一歎,揉了揉眼前隻顧進食的尋蹤,說道“也好,就陪殿下試上一試。看看我們這些人,能否撬動乾坤!”


    “說的倒是豪氣。”趙隸拍拍沾上馬草的手,笑道“那我就去睡覺了,師父也早點休息啊。”


    看著趙隸有些吊兒郎當的背影,秦廣義仍是沒有睡意,嘴角微微勾起。抬臂拔出左手的長劍,月光照耀下,藏鋒二字隱隱可見,聽到身後的拔劍之聲,趙隸腳步頓住,然後噌一聲亦是拔出手中隱刃。


    沒有言語,趙隸迴身便戰。點點星光灑下,二人身影交錯,刀光劍影。


    秋日高照,雞犬相鳴。披著一身帶著濕意的露水,趙隸幾人牽馬站在小院的籬笆外。


    “後會有期。”趙隸看著院口處的烏川他們道。


    “後會有期!”烏川幾人麵色堅毅,沉聲說道。


    不再贅言,趙隸幾人翻身上馬,沒有迴頭一路向西方奔去。看著六人馬蹄揚起的陣陣煙塵,烏川雙拳緊握,目中包含決然。“然兒。”衛元淡淡出聲道。


    “父親?”衛然在旁應道。


    “今日便去你烏叔軍中,當個都伯吧。”沒有詢問的意思,而是肯定簡述,不容置疑。


    “啊?”衛然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的烏川聞聲笑了笑,抖了抖身上帶著露水的甲衣笑道“看來我這都伯還真得允出去。”


    衛元沒有迴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缺失的大腿,嗤笑道“若非老子是個殘廢,我亦要重歸軍營!”


    “老伍長豪氣!”烏川大笑著要去拍衛元的肩膀,衛元卻擰身一轉,躲開烏川的手,步履緩慢的走向自己的茅屋,臨近進門,“趕緊迴卷土去,在這礙眼。把然兒也帶上。”說罷不再停留,拐杖一點一拄,踏入茅屋內。


    見此,烏川眯眯迴頭看向衛然道,“怎麽樣?做好準備了嗎?”


    “準備?”衛然說實話,他現在還是腦中有些混沌,不明不白的。


    看到衛然這幅模樣,烏川哈哈一笑道“在我軍中,可不是那麽容易待的!跟我走!”說罷牽出自己的馬兒,翻身上去,也不去看衛然作何反應,馬鞭一揮,疾馳而去。


    仍是駐足原地的衛然遲疑的看了看茅屋方向,最終咬咬牙,跪下磕了三個頭架馬追隨烏川而去。


    聽到外麵離去的馬蹄聲,衛元彎下腰,費力的從床底拉出一個木箱,喘口氣,緩緩打開,然後目光略過裏麵的舊甲殘刀,拿出了一枝木釵,樣式普通,質地凡木,可衛元卻眼中滿是懷念。


    把垂到耳旁的蒼發捋到耳後,喃喃道“媳婦,閨女沒了……”直到這刻,衛元的雙眼才開始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而當喀博風迴到王城之後,連自己的府邸都沒迴,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的趕至王宮。由不得他不急,似他這般性情,自覺立功後,迴來當然是先去邀功討好。


    隻見奢華的大殿上,一張有些突兀的簡陋木椅,擺放中央,在四周奢華的裝飾襯托下,顯得格格不入。層層柔紗細幔遮掩,隱約可見一名佝僂的身影,坐在其上。


    “大王!你可不知,其間何其兇險!得虧我智鬥楚將,這才保下棘瓦城,那個螣蘇族的百延難,簡直就是廢物一般,毫無作用。”喀博風在大殿中誇誇其談,絲毫沒有感覺這麽說,有些對不住昨夜還稱兄道弟的百延難。


    紗幔後的申佗低聲發出一陣咳嗽,待到氣息捋順,這才微微鬆口氣,聽著前麵喀博風的喋喋不休,申佗麵無表情,隻是眼中卻藏有一絲悲哀。當初馬光把他們打得幾近滅族,是他帶領南越各族打贏了那一仗,雖說是楚國內部出了問題,可仍是絲毫不影響他申佗在南越的威望。


    特別是楚國封其為王後,更是一言九鼎,言出法隨。可……那是以前了,抬手看了看自己枯瘦幹癟猶如鬼爪的手,申佗眼中悲哀更甚。南越終究是小啊……哪怕他這些年來已經盡力去模仿楚國開科取士,可仍是無甚人才。


    加上各族錯綜複雜,盤根交錯的關係,就是申佗也是感到無力。想到這,申佗眼中滿是不甘的看向自己的手,再給他二十年,不!十年!他都有信心整頓南越,提兵吞楚!


    別說什麽京城演武,別說什麽楚軍進境!他申佗能從一個小族族長成為今日的南越王,豈是凡夫?當年臨近滅族之際,馬光的大軍卻突然退走,更有人給自己馬光的軍情,他如何猜不出其後的根由?


    更何況這些年,他申佗對楚國的關注打探,可謂是一日未少!三千先鋒?嗬,恐怕這三千就是越州所有的能戰之兵了吧……想到這,申佗眼中的嘲諷漸漸退去,開始再次彌漫起不甘,憤怒,甚至瘋狂!


    明明知道,這般幾百年不遇的時機就擺在自己眼前,可自己卻毫無辦法!這該死孱弱的身體!至於子嗣,他當然有,還有好幾個,可這些兒子不是貪圖享樂,就是眼界狹窄,隻顧一己私利,全然不能成事。


    但凡,但凡!有那麽一個有點野心的兒子在,他申佗就願意拚著少活幾年,就敢去挑戰北邊那個所謂的天朝上國!!若是楚國底蘊在,大不了自己以命謝罪,可若是楚國真如自己所想,已是外強中幹,那麽天大的機緣就在眼前!入主中原,奴隸神州!多大的偉業啊!申佗眼中的熾熱幾乎燒透紗幔!


    可迴過神來,現實卻是南越之兵,一年不如一年,權貴子嗣,更是難堪大任。這般現狀,怎能不讓他不甘?!怎能不讓他悲哀?!聽著外麵仍在絮絮叨叨的喀博風,申佗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半響後,這才壓下情緒,淡淡道“下去領賞吧。”


    “謝大王!”全然不知自己身後族群保下自己一命的喀博風滿心歡喜,慢慢退下。


    大殿之門重新緊閉,外麵的旭日完全照不進這裏,黑暗中一聲聲不甘的喘息嘶吼迴響,申佗現在那裏還是那個全國敬服的王?隻是一個不甘等死的老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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