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幾日,但依著兩人不慌不忙的散漫趕路樣子,等終於出了冀州地界時,也已是半旬過去。一路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兩人到是有意避開那些城鎮,也唯有遇到一些村莊或是荒野客棧,這才會進去休息。不過大半還是在荒野裏度過的,天作棉被地作床,饑渴皆憑運氣,什麽溪水小河,什麽野兔山果,都是他們的盤中餐,這麽一看倒也稱得上逍遙二字。


    何況暖春到來,夜裏也無甚子寒意,不過話說迴來,就算是真的寒氣逼人,也不能拿這二人怎麽著。萬金油般的內力那麽一轉,還懼什麽寒暑。不過冀州畢竟多平地,山少林少,哪那麽多野兔山雞與他二人吃?因此餓肚子到是他二人唯一的問題了。索性還得虧二人皆是不俗武者,餓上幾日倒也無妨,隻是常聽見五髒廟轟鳴罷了。


    咕嚕嚕……熟悉的轟鳴響起,秦廣義笑著看向趙隸,正待如往日那般笑話一番,誰知自己腹中也開始轟鳴作響。咕嚕嚕……咕嚕嚕……兩人相視一眼,然後紛紛大笑起來。


    笑罷之後,趙隸摸著無影的馬頭,搖搖頭,“我要是和你一般該多好,吃兩口草便可飽腹。”


    “你吃啊,草有何不能吃?你沒見過發生災荒的地界,那叫一個寸草不生,莫說草,便是樹葉,草根也被饑民食得是幹幹淨淨!”秦廣義下馬隨手抓起路邊一把野草,喂向尋蹤,然後拿出一根青草,塞入自己口中慢慢咀嚼。


    趙隸不知想到什麽,坐在無影上呆呆發愣。到是無影見自己兄弟都有人喂,而自己背上的家夥還是無動無衷,頓時不滿,打個響鼻之後,低下頭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這下趙隸才從呆愣中醒來,看著無影的樣子微微一笑,翻身下馬開始安慰它。一邊熟練的拔草喂馬,趙隸一邊貌似不經意的隨口說道“這年頭還有災荒?”


    “我的殿下嘞。”秦廣義誇張的調笑一句,“這年頭咋沒有災荒?你去哪幽,並,交州轉轉,這等事可曾少?”


    “我大楚糧產不是很足嗎?”趙隸學著秦廣義把青草塞入口中咀嚼。


    咕咚一下,秦廣義咽下口中青草,“大楚糧產何止很足?隻是地主豪紳,層層官吏這些……嗬。”


    “給你說個例子吧,我以前闖蕩江湖,途徑交州環古郡,在那裏一個叫白縣的地方就遇到過災荒。不是天災,皆是人禍所為!那些無良糧商哄抬糧價,造成全縣十八鄉百姓無糧可食!餓死何止上萬人?最後我與一些俠客夜探糧倉,你猜我們看到什麽?看到了滿倉的糧食!滿滿當當!就那麽在哪放著!官府就是不放糧!他們官商勾結,非要把百姓們榨幹不可!城內滿倉糧,而城外便是百裏無雞鳴,荒野露白骨的煉獄之景!”秦廣義似是想起什麽,眼中滿是殺意。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麽後來呢?”趙隸麵上沒有一絲波瀾,仍是邊喂馬邊問道。


    “唿~”秦廣義鎮定了一下,“偷糧救民。”


    “又能偷多少,又能救幾人?對了,你們沒殺人?”趙隸似是有些驚訝。


    嗬嗬嗬……秦廣義低笑一番,“殺誰?哪些官吏糧商身邊扈從皆是不俗武者,想必也是怕有人這般打算。”


    沉默半響,趙隸皺眉道“難道……他們就不怕朝廷追責?就……就不怕官逼民反?”


    “交州遠離高高在上的廟堂,那裏一方縣令便是一方實打實的土皇帝。在其轄內,一句話比聖旨都管用。至於造反…我曾問過一個將要餓死的百姓,你猜他怎麽說?”秦廣義眼神有些莫名地看向趙隸。


    趙隸突的感到嗓子有些緊,“怎麽說?”


    “他說……”秦廣義側過頭,“咱一輩子都是大楚的百姓,造誰的反?咱大楚?那可不行……至於這,估計是命吧,我估摸著也就是命不好,投胎來到了這,要是離咱皇帝陛下近些的地方,肯定不會有這事的。也就是咱皇帝不知道這些狗官,要不然哪能容著他們欺負咱?是這個理不?”


    話說完,秦廣義已是眼中含淚,“話真多,自己都要餓死了,還想這麽多?殿下你說,他是不是傻?寧願餓死,寧願就那麽躺在土丘上餓死!也不願站起來喊上一嗓子……”


    “後來呢……”趙隸有些不敢去看秦廣義,舔舔發白的嘴唇,沙啞道。


    “估摸著餓死的人到達那些人的預期底線,也或是確信百姓已被榨幹,於是放糧了……我親眼看到那個縣官放糧的表情,憎惡,厭惡,就仿佛是施舍給野狗一根吃幹淨肉的骨頭一般。”秦廣義歎口氣,“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一人之力,又能如何?哪怕化勁,乃至先天又如何?終究抵不過那個白胖縣官的一句話……”


    “所以你來到了京城,進了皇宮?”趙隸撫摸著無影哪柔順的馬鬃,眼神古井無波。


    “嗯。”秦廣義點點頭。


    “見到父皇的第一麵是什麽感覺?失望?”趙隸繼續問道。


    “沒有。”秦廣義到是笑了,迴憶的臉上帶著憧憬,“我第一次見陛下緊張的不行,都沒怎麽敢看他。全程都是陛下問我,我迴答……最後就被留在宮裏了。”


    “怎麽一副懷念小娘子的表情……”趙隸調笑道。


    哪知秦廣義聽到著,頓時擰眉一喝,“閉嘴!陛下乃是你父,更是大楚君王!怎能與……相比?”


    被秦廣義喝的一愣,趙隸瞳孔一縮,他似乎是小瞧著大楚子民對皇帝的敬畏了,微微猶豫一番,趙隸出聲道“大楚子民難道對皇帝都是這般敬服嗎?就因為他是皇帝?”


    秦廣義一臉疑惑,“子民敬服自己的皇帝,豈不是天經地義的?什麽叫就因為他是皇帝?簡直胡言亂語!那是我大楚的君主!我大楚的天!”


    “可你也知道了,你的天,他沒掌權……”趙隸眯著眼,低聲道。


    “哼!那是奸臣當道,陛下也是無奈。大楚養民三百載,此時正該我輩仗義死節!行忠君之事!為陛下掃清周側,重掌皇權!”說到這,秦廣義一臉真摯的看著趙隸,“殿下!我知道你出宮離京必是有大使命!咱別鬧了,行不行?”


    看著秦廣義的眼神,趙隸嘴角微微一扯,“我何時鬧了?好了好了,走吧,估摸著前處會有人家,填飽肚子再說吧。”說罷翻身上馬,不給秦廣義說話的機會,縱馬離去。


    “唉!”秦廣義望著因趙隸馳去而揚起的灰塵,喟然一歎,上馬隨之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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