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在公園噴泉邊發表了“我要去參加線下集會”這一決意之後,她不再在傍晚時分到公園去閑逛了。至少,苜蓿沒再見到過她。


    算一算,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周多。


    苜蓿是坐在占卜屋裏發呆時,突然驚覺此事的:說不定她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一陣悚然之後,他又癱迴座椅上,用手支著頭。


    兩人是標準的萍水之交,萍水之交的局限正是在於對彼此沒有任何的約束與了解,這當然也是樂趣之一。


    真是可惜了。


    或許因為獲得了別的樂趣,因而不打算再到公園裏消磨時間,與像自己這樣的古怪男人進行傍晚約會——


    他原本以為她會是一個“靈媒”。


    靈媒是這個世界上最接近於巫師的存在,就像姻親。在彼世,他們是“巫師”,而在此世,他們就是“人類”;在此世,被稱為的“靈媒”的,在彼世就是普通人。


    如果說裂隙彼側的魔法世界中,自然演變出的最類似此世“人類”的物種,想必就是巫師了。吸血鬼、狼人盡管也與人類(巫師)相像,但畢竟還是有著明顯區別。


    如果那女人是靈媒的話,無論如何是會令他感到親近的。


    想到自己還沒有問過她到底是不是靈媒,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再見,不免有些遺憾。


    他正掛念著那萍水相逢的奇妙女人,簾子突然被掀開,灰色的青年走了進來。


    “苜蓿先生。”夜月雯笑著衝他揮揮手。


    夜月雯在這時候過來,苜蓿還是挺高興的,他正感到無聊與煩躁。


    “下午好……”


    苜蓿抬起臉,注意到青年臉上有傷。


    青年顯然明白他在看什麽。


    他伸手用手指碰了碰嘴角的傷口,在苜蓿對麵坐下後,他長長舒一口氣,身體慢慢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手習慣性地伸到口袋裏摸煙,又收迴去。


    “剛好走到附近,來你這兒弄杯茶喝。”


    客人都這樣說了,沒辦法,苜蓿隻好走到員工休息室去替青年泡茶。不過自從青年修理過那台飲水機之後,熱水供應的確得到了保障。


    青年端起茶喝,呲了呲嘴角,是傷口被水刺痛了。


    他抬頭看向苜蓿,解釋道:“霽哥打的。”


    “你們的大哥?”


    他點點頭,神情依然平靜,但是語調似乎有些苦澀。他以一種閑談的口吻說道:“霽哥想要我待在sk市那片區,我和他吵起來了。”


    說實話,苜蓿沒能很快理解青年在說什麽。


    但他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溫和的茫然。


    青年握住茶杯,在桌子上緩緩畫圈:“對了,就是苜蓿先生您居住的那兒附近。我以前在sk市住過一段時間,也是在盛嵐井附近租的房子。”


    希爾維的地方行政區域劃分等級有五,分別是東西兩區,市、縣、井以及街道(鎮)。


    sk市位於新舊區交界處,周邊有數個縣,城中則劃為五個“井”。苜蓿所居住的地方正是位於東北方向的盛嵐井。


    “沒想到您居然在sk市居住過。我聽霾說,你們一家住在se市。”


    “對於她而言,我們的確是住在一個家裏的……”青年笑了笑,他的笑容和聲音一樣帶有金屬質感,且嘴角弧度與霾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但他和霾還是不太一樣。


    “我是因為大學在sk市讀,所以與朋友一起租在這兒。”


    “所以說您最近也是住在盛嵐井?”


    青年搖了搖頭:“之後會住過去。如果霽哥執意不許我迴家的話。”


    他又摸一摸臉上的傷。


    “不允許你迴家?”


    苜蓿有些吃驚。因為這實在讓人同情。


    “霾也瞧不起我呀。”青年平靜地說,“是因為我不夠像‘夜月’的緣故。”


    苜蓿作為旁人,覺得這對兄妹真的非常相像。


    “好啦,不談我的那些破事。”青年端起變溫的茶水大口喝下去,然後說,“聊點別的。對了,那個梁城的事兒,你應該會想知道?不過我講一件事,你也得和我講一件,這樣咱們等價交換,可以聊到店裏來客人。”


    不知不覺間,敬語體係已經從兩人間差不多消失了。


    青年幾句話介紹完那名被叫做梁城的青年的經曆後(對於一個人的生活經曆的講述,確實可以詳則書寫不完,略則寥寥數語,青年選擇了折中的方式),苜蓿則告訴了他自己在噴泉公園中見到的奇怪鬆鼠,以及那位好友加入邪教的女人。


    “你有沒有想過,那不是鬆鼠,而可能是‘異界生物’?”青年有條不紊地分析道,“在sk市有公安廳下屬的特殊處理部門,正是因為市民的確經常發現異界動物和細小裂縫。你可以考慮報警。”


    “啊……”


    這似乎是浪漫主義者的描述與客觀視角的碰撞。


    “你說得對。”苜蓿點點頭,“我會進行確認,然後大概考慮報警。”


    “然後,至於那女人提到的‘淵洞’宗教組織。”說到這個,青年臉上的表情鬆動了些,又露出苦笑,“我確實聽說過。似乎他們的集會極地就在盛嵐井一代,挺久之前就有人匯報給我們過。”


    “原來是這樣嗎?”


    與苜蓿的驚訝不同,青年似乎認為這是很尋常的事,至少無需特別在意:“因為之前沒成什麽氣候,‘颶雷’也就沒有找過他們的麻煩。不過,如果我真的必須接管這片轄區的話……那他們開刀,做個下馬威也不錯。本來按照規矩,也是應該收取費用的。”


    “收取費用……”


    “嘛,uu看書 ww.uuknshu 就是所謂的保護費。”


    “連邪教都要收費嗎?”


    “薅羊毛可不就得一視同仁,不然不公平。”灰色青年攤攤手,“所謂收費,本身便是為了表明權力關係。之前因為沒有必要,所以就不必多操一份心,但或許我是該調查一下他們的現況了。如果你有什麽消息,或是困擾,都可以找我談。”


    “好像有些地方,人們把暴力集團首領稱為‘教父’。”


    “哦,你是說那部經典電影。”夜月雯果然能夠迅速明白他的意思,並且流暢地予以迴應,“各國有各自的行情,希爾維的黨派運作還是與意大利黑手黨不大相同的。不過……說得對。如果我接手盛嵐井,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就得對你——對你們負責了。”


    “感覺不會是一件壞事?”


    “希望不是。但也不用擔心,我暫時不會坐到多高的位置上。你或許會看到我作為收債人學徒,在酒吧裏與人打架呢。”


    “真的嗎?”


    “真的。”青年衝他笑起來,“我就是這種初級菜鳥。但你如果想要訂做蛋糕、美容美發、宴請客人,都可以找我幫忙。”


    雖然是開玩笑,卻不知為何有些悲傷遺憾的情緒。


    “這樣吧,”青年放下茶杯,似乎決定離開了,“我會留意那個‘淵洞’的情況,有空就會過來告訴你。”


    “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


    青年走出去的時候,剛好又有一波年輕女學生湧進店裏,於是苜蓿再次聽到了那種年輕女孩看到痞壞帥哥的議論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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