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地下城池,迷蒙風暴中的南極大陸……舊世界主宰者的遺跡。


    在離開白蝙蝠占卜屋時,苜蓿還滿腦子想著這些詭異離奇的畫麵。


    按照文中的說法,主人公要麽是在探險過程中偶遇古神在大地上的造物,要不就是“發了瘋”,與物外的某種精神聯結到了一起——所謂,講述的是關於“無知”“無限”與“恐懼”的故事。


    確實十分有趣。


    不過苜蓿更加感興趣的部分在於主人公類型中的後者。


    那很顯然與古人口中的“靈媒”有些許關係。


    從前巫師之間時常產生許多爭論。其中,巫師的身份定義之爭從來未曾停止過。


    而之所以有許多家族認定自己是“人類”而非與其他不死族一樣是“怪物”,正是因為巫師的存在與靈媒相似,他們從而據此將自己定性為人類中的特殊種類。


    “靈媒”,簡單來說是所有不同於普通人的人類之總稱(在古時候可以如此定性),他們或雖為人類但能夠觸及魔法領域,或能看見普通人類不可視之物。是更為敏感、纖細,感官發達的罕見人類,概率來說萬裏出一。


    如果說《黑暗之書》並非全然虛構,那麽那些被工業社會定義為“瘋子”的人,或許正是“靈媒”,他們所看見的幻象其中也應當存在有真實。


    有意思,有意思。


    苜蓿許久未曾如此認真地思考過了。


    天使與惡魔所感興趣的事情果然非同一般。


    苜蓿越思索越入迷,於是決定步行到稍遠處的地鐵站,順道解決晚餐。


    走這條路線的話,會經過一座有著漂亮噴泉的公園。


    每到傍晚和周末,會有許多孩子和情侶在那裏玩耍。


    不過苜蓿並不非常喜歡在那個公園打發時間。因為那個公園裏總有徘徊著的幽靈,似乎在建造公園以前,曾是一座墳場。


    幽靈——


    又是一個複雜的概念。


    從巫師書籍《原生世界現象百科》中可以查到相應詞條:


    幽靈,1人類所指的“亡靈”,是人類或其他生物死後,脫離軀體而存在的殘留物;


    2經巫師協會考察,判斷幽靈為生物死後留下的精神殘影,受到生物本身的狀態,以及時間、地點影響,大多出現在陰濕地區,或磁場不穩定地帶,視情況不同而具備不同屬性(留駐或創造幽靈的相關法術為“黑魔法”,使用前需向協會提交申請)。


    這座噴泉公園正是幽靈們與生者共享的遊樂場所。


    苜蓿沒有興趣研究這裏為什麽會成為幽靈集聚地——這不是什麽值得花費精力去弄明白的事情,或許那些以“祛魔”為職業的巫師家族成員會對此更加好奇吧。隻可惜現在似乎也不存在那樣的人了。又或許遠東還有留存……誰知道呢。


    他在大理石砌成的噴泉旁挑了個能夠看見西邊晚霞的地方坐下來。


    兩個輪廓模糊的人影在綠化帶裏嬉戲。他們抱住樹幹,輕飄飄地往上爬,又掛在樹枝上搖晃身子。晚風融入了夕陽的暖意,緩緩吹拂著穿過它們,吹來遙遠時代的囈語。


    是很安寧的場景。


    幽靈不是什麽可怕的東西,隻不過是大自然孕育的諸多謎團之一。


    在這個溫柔和煦的傍晚,坐在人群之中使他感到心情平靜。苜蓿的父母都相信巫師是人類,而苜蓿也這樣認為。不然,他為何會因為人群的熙攘而愉快?種族的和平與繁榮,當下世界的緩慢與活躍,包裹著置身其中的所有個體。


    正當他感到自己如同龐大魚群中的一尾,因而自在無比之時,有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盡管那人與他維持有恰當的距離,不會顯得無禮,但就像是公園長椅上原本隻有自己坐著,此時卻又多出一人一樣,讓苜蓿感到些許不自在。


    那是一個留著長發的女人,像一個年輕的母親。和那些等待著貪玩孩子迴家吃飯的家長們一樣,她靜靜坐著,但她又和他們不一樣。來到這個公園的孩子大多三五成群,因而他們的父母也是三五成群,坐在一起談論工作與家庭。


    這個女人則很顯然沒有同伴,而且,似乎也並不是一位母親。


    她的目光過於平靜,缺少煙火氣,如果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實在很難如此。她看上去甚至不像是需要奮力工作和操心生活。


    “您在看什麽?”


    女人開口說道。


    過了好一會兒,苜蓿才意識到她是在問自己。


    她的目光從那掛棵著兩片模糊人影的樹上轉過來,轉到苜蓿的臉上。她膚色白皙、五官舒展,看上去十分普通,但很有氣質。


    一個普通人。


    “我在看鬆鼠。”苜蓿迴答道。


    “……鬆鼠嗎?”女人似乎有些失落。


    “您看,”他伸手指了指,“一根樹枝上蹲著四五隻鬆鼠,很少見。”


    “是啊。”女人點了點頭。那裏確實有著一群鬆鼠,它們擠在一起,蓬鬆的尾巴垂掛下來。她說,“關係真好。和我之前見過的鬆鼠不一樣。”


    掛在枝條上的幽靈鬆開手指,飄落到了地上。它們踩在草尖兒上,連一隻蝴蝶也沒有驚動。對於鬆鼠和蝴蝶來說,它們隻不過是有形的風的影子而已。


    苜蓿也點點頭:“像鬆鼠這樣可愛的動物,似乎總是出現一隻就夠了。”


    “您是說,因為非常可愛,所以隻會獨自出現嗎?”


    “應該說,對我而言,它們獨自出現就夠了。”


    “真有趣。”女人笑了笑,“原本我心裏想的是,現在或許是鬆鼠的交配季節,所以它們聚集在一起。但聽到您這樣說之後,我覺得或許還有別的、更加有趣的解釋。比如,也許正是因為我們在觀察那根枝條,所以它們出現在那裏。又也許,它們是在交流見聞,是在討論為何會有視線投射在自己身上,等到討論結束,它們隨即便會變迴普通的鬆鼠。”


    莫名其妙的、奇特的女人。


    在她這樣說完之後,那些鬆鼠真的就如同聽到解散號令一般,四散竄開。


    或是靈巧地攀越而上,或是跳躍到其他枝條,或是嗖嗖往下爬,沒入了草叢中。頃刻間全部消失了。


    女人站起來,微微俯身:“與您聊天非常愉快。謝謝您借給我的時間。”


    她看上去十分愉快,沿著公園的鵝卵石路,一邊做著簡單的肩頸舒展運動,一邊慢步而去。


    苜蓿有些茫然地呆坐在原地,望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的身影。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路邊搖晃著的灌木叢吸引了。


    他望著那棵修剪成漂亮圓形的雀舌黃楊,uu看書 ww.uukanu 突然,從深綠色的柔軟葉片尖鑽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是一隻鬆鼠。


    那隻鬆鼠盯著他,或者說,迴望著他。


    雙方視線交匯片刻後,那隻鬆鼠輕巧地從樹枝上跳下來,沿著卵石路的縫隙以四足快速跑動,一溜煙兒來到了苜蓿腳邊。它抬起頭,用圓溜溜的黑色眼睛張望他,把小小的前足搭在苜蓿的皮鞋上。


    苜蓿吃了一驚,隨即意會過來。


    ——想必是因為公園裏的鬆鼠經常被孩童投食,久之成為習慣,以至於發展到如此膽大且直白的程度。


    苜蓿著急忙慌地在口袋裏翻找,最後居然真的翻出來一袋穀物。不用說,這是他施法時使用的道具之一,但也的確是貨真價實的五穀,並非不能食用。


    他將拴住袋子的係繩解開,把穀物倒在鞋邊。


    鬆鼠果然沒有驚慌失措地逃走。它湊過去來迴聞嗅,最終確認了這是可以一試的食物,於是將薏仁用前爪捧起,塞進口中,接著又捧起稻米、黍米。


    像這樣天真的動物,恐怕很容易被人抓住,也容易因為食物中毒而死掉。苜蓿不禁為其感到擔憂。


    那隻鬆鼠在逐一品嚐過每種穀物之後,顯得十分滿足,似乎打算開始儲蓄準備。


    苜蓿彎下腰湊近去看,發現它正用前爪把穀物塞進腹部的絨毛中,大概那裏有一個能夠儲藏食物的囊袋。原來如此,就像倉鼠會把食物塞進頰囊中一樣,鬆鼠則是——


    等等……


    等等。鬆鼠,是一種腹部有袋的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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