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們不愛我這件事,從我懂事起就知道了。


    但是越得不到的越執著,一邊想他們走入絕路換我美好人生,一邊無底線貪圖那無法理解的親情。


    糾結又矛盾,想放棄又始終無法解脫。


    家——這個最令我窒息的地方。


    我是全家地位最低的那個,也是隨時能被拋棄的那一個。


    黑雨不停,奶奶命令我出去購買物資,車子蹚水熄火,我感覺到水位不斷上漲車子逐漸有漂浮感,害怕地給他們打電話……我不奢望他們救我,隻求他們讓我破窗出去。


    他們意見統一:“破窗可以(反正有保險)。但是物資一定要帶迴來,否則你也別迴來了。”


    我背著物資坐在車頂,撐著的傘很快被風吹走,連帶著車子都晃了晃。


    我微微伏倒在車上,任由黑雨澆灌,浪湧漆黑的水讓我不敢觸碰——我不會遊泳。


    車頂、黑雨和周遭的空氣都是冷的,我無助地感受著身上溫度一點點喪失。


    頭頂是黑的天,底下是黑的水,四周都是一片令人恐懼、茫然的黑暗。


    我蜷縮成一團,覺得這就是奶奶口中的我的命。


    直到官方的人來,他們的手電筒為我帶來一線光芒和生機。


    我坐上了他們的衝鋒舟,他們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小,臉上是疲憊與堅韌,聲音很清澈。“你家在哪?”


    “躍龍灣179號。”


    一個弟弟給我拿來雨衣和橙色救生衣,心直口快:“這麽大雨也敢出來找物資,真是服了你們。”


    我凍得哆嗦,聲音很低,像個委屈的孩子:“沒有物資我迴不了家。”


    躍龍灣還沒被淹,他們將我送到門口就離開了,我很想招唿他們進門喝杯熱茶,又覺得他們不會招待幫助過我的人。


    門口保安不在,我語音給爸爸,他罵罵咧咧幾句,讓物業找保安,我蹲在那凍了二十幾分鍾,保安才罵罵咧咧姍姍來遲。


    迴到家,他們接過濕透的物資,奶奶連忙去廚房收拾。


    我就像個無人在意的破玩偶,拖著凍得無法止住顫抖的身體想迴房間洗個熱水澡,就聽到爺爺在身後道:“你看看,地上都是你滴的水,換好衣服趕緊拖幹淨。還有,你快點下來做飯,不然一會停電大家餓死得了。”


    我洗完澡就實在睜不開眼了,病了三天三夜,隻換來一句:“真嬌氣。”


    黑水一層層淹沒,最後隻剩三樓和我住的閣樓。


    係統出現,物資換成金幣時,他們看到我的“資產”都忍不住恥笑:“才30個啊。算了,拿來吧。”


    黑水退去,躍龍灣被人闖入,他們計劃把我送給那群人以求繼續住在這裏,可豺狼的本性是趕盡殺絕。


    在有人全家被殺害、鄰居一戶戶逃走後,他們終於清醒,用金幣換取價值較高、流通性強的藥品連夜逃離。


    我們步行到叔公家所在地,卻得知叔公一家因為惹了草山幫,不止被整個半山別墅區驅趕,還即將麵臨董岸的報複。


    我們一家都是慫包,可以同甘苦不能共患難。


    他們在叔公家裏找了一圈,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就認定他們買了“背包”,金幣都裝進背包裏了。


    有危險因素,他們自然不願跟叔公一家呆在一起,又不願放棄覬覦已久的金幣,於是把中暑發燒數天的我留了下來做這個“監視器”和“傳聲筒”。


    我是他們養大的,自然無法抗拒地沾染了他們的劣根性——在叔公一家耗費一顆藥讓我清醒之後,我當了逃兵。


    我自己的家人舍不得將一顆藥花在我身上,又一次拋棄了我。


    但我還是選擇拋棄給了我一顆藥但深處危險的叔公一家。


    蟲禍過後,我們得知叔公一家不止沒死在與董岸的一戰裏,還建立了一個聚集地,堂妹當上了聚集地的副所長。


    我們又開始投奔之旅,但叔公一家不肯再接納我們一家白眼狼。


    他們再次把我留下,這次做“敲門磚”。


    ——偏偏,運氣就是這麽不好。


    5.


    沒有人考慮過,白天在毒辣的太陽和高溫底下,我是否能存活。


    還好,我從來不是他們口中“嬌氣”的人,我是陰溝裏的老鼠、打不死的小強。


    我跟隻銀殼蟲一樣,鑽進附近草堆裏熬過烈日,感覺快要成為幹屍的我在天色微暗時醒來,就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七八個男人將五具屍體搬到禦豐圍牆下,還狠心將他們開膛破肚,然後又往他們身上倒銀殼蟲,還上手抓捏,將銀殼蟲捏爆在他們的血肉裏。


    那裏麵還有兩個老人一個小女孩啊!


    真是惡魔當道。


    一陣惡寒從腳底升騰而起將我包裹,我們距離不近,但銀殼蟲的咀嚼聲、惡臭味仿佛就在我旁邊,令人作嘔。


    我還看到牆角那邊站著兩個人,他們將這一幕完整看完,然後走迴了聚集地。


    他們還跟守門的人說了什麽,我以為守門的很快就會帶人出來。


    可惜,沒有。


    直到月亮升起,慘白的光線灑滿人間,才有人發現了這慘痛可怖的一幕。


    不久之後,堂妹也出來了。


    我雖然疑惑那兩個人明明看完全程,怎麽什麽都沒說。


    但又保不準,他們是臥底呢?


    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進入禦豐的機會,有一個住所,乖乖照顧好叔叔嬸嬸他們,我這一生還有盼頭。


    我跑了過去,求她收留我,我說我能幫忙照顧叔叔嬸嬸,但她十分冷漠,與我擦肩而過。


    我說我看到了殺他們的人。


    她問:“是誰?”


    可我那一瞬間就是想不起來他叫什麽名字,隻記得他是某條村的村長,上過電視。


    最後我還是被帶了迴去。


    他們把我帶到一幢別墅裏,讓我想起來就跟他們說。


    我覺得計劃成功了三分之一。


    輕鬆下來刷著光幕,我很快刷到那個名字——徐光僑。


    我驚喜大喊:“我想起來了。”


    這次進來的,正是牆角那邊站著的兩個人,他們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我,語氣陰沉:“是誰?”


    我被看得一哆嗦,原來人在極度害怕的時候真的會腦子空白,我竟想不到用心想模式向堂妹求救。


    我說:“劉富貴。”


    他們在我眼裏看到了恐懼,也察覺我發現了真相,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死在了這裏。


    看著禦豐和富貴幫劍拔弩張,看著大戰開始又結束,看著死了那麽多人,看著他們說我逃跑了。


    現在還得看著親人假惺惺給我哭喪。


    6.


    叔公沒再理會他們,堂妹也轉身離去,他們也就沒有演戲的必要。


    我跟著他們,看他們一邊走,一邊咒罵:“無情無義的東西,枉我小時候對他那麽好。”


    “沒良心的老東西和小東西!”


    “白眼狼,自己家過得好也不提攜著點。”


    “你們也是,怎麽都不看看那丫頭什麽時候死的,現在想鬧都沒證據。”


    “誰那麽無聊看他啊!”


    “顏意也是個女的,人家怎麽就那麽厲害?!”


    “沒用的東西!”


    “死了也一點用沒有。”


    嗯……這句應該是在罵我。


    罵著罵著,爺爺臉上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像老樹根盤踞:“給了,給了!”


    “給了多少?”


    “隔牆有耳,小點聲!”


    迴到家,他才敢說出來:“兩百五十萬!”


    奶奶興奮地端來粥水,繼生撇撇嘴:“也不多啊。他說了,以後不會再給了。”


    爺爺篤定:“會給的。”


    爸爸開心:“又夠咱家過一段時間好日子了。”


    可惜,沒有好日子——他們的日子到頭了。


    夜晚的時間,陽光之下,幾個少年闖了進來,搶走金幣、手起刀落。


    我在裏麵看到,殺我的那兩個人。


    他們最後巡了一遍,確定沒有漏網之魚後便離開。


    我看著倒地的他們,想哭喪,卻淒慘地笑了出來。


    我的一生,就這樣了啊?


    遊戲時間到,我該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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