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下肚,毫無所覺。


    白衣僧人將杯中美酒一口吞下,覺得還不過癮,連續又斟了幾杯,一一灌在嘴裏,直到興盡之後,方才用長袖抹去嘴邊酒漬,舉手投足,狂態盡顯,毫不掩飾胸中意氣。


    趙拂衣看在眼裏,心中忽然有些猶豫。


    他雖然一向殺伐果斷,此行也是為殺人而來,但是心中卻有底線,如果遇到韓棠那種一見麵就動手的敵人,或者孤塵子那種心懷不軌之輩,出手當然不會容情。


    但是麵對白衣僧人這種人,對他毫無惡意,為僧雖然破戒,為人卻極灑脫,當真是狠不下心動手。


    不過,他轉念又一想,剛才下的迷藥雖然厲害,但也隻能將人製住,不會將人毒死。


    還是再觀察一陣再說,若是白衣僧人當真是內外如一,光風霽月之人,大不了轉身離去,若是心懷鬼胎,再動手不遲。


    “先生,小僧還有一詩,請先生靜聽!”


    白衣僧人此時已有幾分醉態,用手指輕輕彈著鶴嘴鐵壺,發出“鏗鏗”的脆響,大聲吟道:“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轉眼之間,他又以水為題,做了一首的情詩,果然是一名豔僧!


    趙拂衣也不遲疑,不等白衣僧人全部念完,便已尋到一首以水為題的故事,朗聲吟誦:“一心係紅塵,西下太白山,我心如流水,餘響入霜鍾。”


    “好!好!好!”


    白衣僧人聽罷,不由大聲叫好,麵對趙拂衣激動說道:“小僧為情所迷,多年難脫凡塵,詩詞之中,難免帶上胭脂氣,始終入不得上層境界,先生詩詞妙絕,隱隱有仙人之風,倒讓小僧慚愧!”


    趙拂衣淡淡一笑,並不說話。


    他剛才吟這首詩,原作者乃是謫仙人李太白,他隻是量身打造,略作修改而已。


    以李太白千古大才,折服眼前白衣僧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鏡、花、水、月,小僧厚顏先念了三首,最後一首實在無顏先念,還請先生賜教!”


    不知為何,白衣僧人說道最後一首時,眼神忽然變得極為複雜,含著許多難明的味道。


    趙拂衣微微一笑,也不推辭,稍微沉吟片刻,想起一首詩來,念道:“一年春盡一年春,野草山花幾度新,天曉不因鍾鼓動,月明非為夜行人。”


    這一首也是前世所學,一名僧人所做,裏麵禪意頗深。


    “月明非為夜行人…….月明非為夜行人……”


    白衣僧人聽完這首詩後,忽然怔住了,將最後一句重複了幾遍之後,朗聲念誦道:“千年石上古人蹤,萬丈岩前一點空,明月照時常皎潔,不勞尋討問西東。”


    這首詩與之前相比,詩歌風格忽然大變,一改靡靡之音,忽然灑脫起來,也不知是受到趙拂衣詩歌觸動,還是自己想通什麽事情。


    “大師這詩不錯。”


    趙拂衣微微笑道,絲毫不吝誇獎。


    他做的幾首詩,大多是前世聽過的,在此基礎上修改而來,不算真本事,白衣僧人這幾首卻是自己做的,文采當真不錯。


    ……


    “哈哈!”


    白衣僧人聽了趙拂衣的誇獎,仰天大笑幾聲,笑過之後,忽然轉頭瞧著趙拂衣,說道:“先生才華橫溢,小僧生平僅見,若能死於先生之手,也算小僧死的不冤!”


    “嗯!”


    趙拂衣不由一怔,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恢複過來,笑著說道:“大師開什麽玩笑,在下並無此意。”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並不說話,隻是用手指了指趙拂衣手中長劍。


    “嗬嗬!”


    趙拂衣淡淡一笑,說道:“大師誤會了,此處幽深難測,小可隻是防身而已,並無殺人之意。”


    白衣僧人搖了搖頭,臉上忽然多了幾分落寞之色,歎了口氣,說道:“先生不要欺我,方才在小僧酒中下的是迷藥吧。”


    趙拂衣愣了一下,苦笑一聲說道:“原來大師已經看到了,小可倒是枉做小人。”


    說到這裏,他微微向後退了半步,提起全副精神,做好全部準備,手握長劍,繃緊肌肉,隨時準備應付白衣僧人的攻擊。


    “先生錯了。”


    白衣僧人並未動手,搖了搖頭,微笑著說道:“小僧並沒有看到先生的下毒時的動作,隻是小僧略懂醫理,方才飲酒之際,發現酒中多了些火麻子、曼陀羅花的味道,這才鬥膽一試。”


    “哦!”


    趙拂衣一怔,隨口問道:“大師既然嚐出來了,為何還要再喝?”


    “哈哈!”


    白衣僧人大笑幾聲,說道:“你我談論詩詞正在興頭上,若是當著先生的麵把酒吐了,豈不是掃興的很,也難聽到後麵的幾首好詩!”


    “這……”


    趙拂衣至此,終於無話可說,苦笑說道:“大師光風霽月,在下目的不純,這劍實在砍不下去,咱們就此告辭,日後有緣,再相會吧。”


    說話之間,他將手中長劍迴鞘,退出幾步,不再考慮出手。


    白衣僧為人灑脫,從頭至尾都沒有跟他動手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喊打喊殺。


    況且,白衣僧明知知道酒中有問題,還會喝下去,這麽做隻有兩種可能,一則白衣僧修為太高,區區迷藥壓根不放在心上,二則是白衣僧並無修為,左右都要被他殺了,索性就這麽喝了算了。


    如果是第一種情況的話,他出手不過是自取其辱,uu看書  甚至是自尋死路,如果是第二種情況,殺了白衣僧,對他也沒什麽好處。


    他幾次進入山水畫卷,已經發現了一個規律,似乎隻有斬殺修為高過他的人,才能激活畫卷,若是殺的人比他修為低,就沒有這種效果。


    昔年山水畫卷在趙客手上的時候,一直沒能激活,他心中暗自揣測,會不會是趙客修為太高,斬殺的都是修為不如他的人,故此,沒能激活山水畫卷。


    當然,這隻是一種揣測,至於實情是否如此,他也不知道。


    畢竟,前次斬殺雲鋒寒,卻沒能激活山水畫卷,其中原因還不明白。


    “嗬嗬……”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接著說道:“先生還是動手吧,小僧早已心存死誌,隻是先前還有幾分猶疑,未能勘破紅塵,今日被先生一句‘月明非為夜行人’點破,心中頓時一片坦然,正好借先生之手入輪迴。”


    “啊!”


    趙拂衣更加吃驚,沒想到他已經準備出手,白衣僧人竟會求他殺死自己。


    “其實,小僧昔年早已死了,今次幽冥異變,死中的活,也非小僧本願,小僧還是願意魂歸冥土,早日安息。”


    “隻是佛門第一戒乃是殺戒,不能殺人,亦不能殺己,小僧雖破了別的戒律,缺一直未破殺戒,才一直在這裏苟延殘喘,今日正好借先生的手兵解。”


    白衣僧繼續說道。


    “原來如此……”


    趙拂衣沉默良久,再次拔出長劍,橫在白衣僧人頸部,忽然問道:“大師既然一心求死,可否在死前為小可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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