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重離去時天色還早,午後的大街上仍然熙熙攘攘,人流如織。


    張辰出了風雪房後卻發現,方才章楶和李大牛等人用餐的桌案已經空不見人,隻剩一席杯盤狼藉。


    酒保恭恭敬敬上前來,道是官人的四位兄弟暫時先去街對麵的一家邸店落腳了,張辰這才放下心來,但轉念一想,卻也一時不知自己該去哪裏?


    這次迴來京兆府,心中卻起了千頭萬緒,要辦的事情似乎很多,自己卻反而不知該從哪裏著手了。


    不過這長安酒樓離郭逵的府邸倒是不遠,雖然現在郭逵不一定在府上,但他還是要去打個招唿,讓郭逵知道自己已經迴來了。


    剛走到大街上,一輛寬大的牛車便停在張辰麵前,車夫笑容滿麵地躬身道:“官人要去哪裏?小人可以送官人,車費便宜算。”


    這個時候並不是乘坐牛車的高峰時間,車費都比較便宜,不過張辰倒不在意十幾文的車費,他挑開簾子看了看,裏麵還算比較幹淨,他便坐上了牛車。


    來到郭逵府邸大門前,張辰掏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拜帖給門子遞了進去。


    盞茶時間,卻見郭逵的親兵都頭燕通一陣風似地跑了出來,急聲對張辰道:“賢弟怎麽現在才來?你上午入城時郭太尉便已知曉,等你許久了,快快跟我來。”


    燕通的出現在張辰的預料之中,但他的神情卻並不尋常,突然聯想起長安酒樓中何重提及的話,難不成郭逵是急著給自己論功行賞?


    可若是論功行賞,燕通為何看到自己時卻麵色急切,看不出一絲喜色?


    張辰心裏打著小鼓,跟隨燕通進了郭府,走進正堂,卻見郭逵滿臉陰沉。


    見張辰進來,郭逵重重哼了一聲道:“張參軍架子很大嘛!著實令老夫刮目相看。”


    張辰驟然心驚,卻還是麵不改色地上前行一禮:“卑職參見郭太尉!”


    郭逵盯了他良久,隨後才緩緩道:“前幾日我已將你剿匪的功勞上報至朝廷,勉強還算公允,這次平定均州匪亂天子十分看重,石方凜加封輔國大將軍、上柱國,陳忱任太原知府,曹佾任兵部侍郎,還有一個太學出身的陳為被任命為鄖西知縣,表彰他的氣節和恢複鄖西秩序的功績。


    你前番參與平定了商州亂匪,而後又率鄉兵南下,功勞不小,但資曆實在太淺,很難給你晉升。


    但我還是信守承諾,以陝西安撫司的名義向天子上奏,朝廷已經批準將你的官階正式提為正八品給事郎,差遣不變,此外還有一應銀錢賞賜,頗為豐厚。”


    張辰拱手平靜迴道:“多謝太尉厚愛!”


    郭逵又冷冷道:“好了,說說接下來對你的安排吧!天子近日命王韶開拓河湟之事,想必你在迴京兆府後便已聽說了吧?你先前不是一直不想呆在京兆府,反而強烈要求去往前線麽?


    依我看,剿匪戰事中你曆練得不錯,如今這拓邊之事正好滿足你,我陝西安撫司準備在邊境設立一些軍庫,以後巡查審核邊境軍資的任務便交給你了,你看怎麽樣?”


    到底是哪裏得罪了郭逵,這是要將自己逐出京兆府麽?張辰疑惑不已,卻還是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太尉有命,卑職不敢不遵,隨時可以出發。”


    郭逵冷笑了一聲,拉長臉道:“你倒也不用急,設立軍庫之事沒這麽快,至少要半個月後。而且前提是王韶能先把羌人安撫好,如果羌人堅決抵抗,也不願協商,那麽戰事必起,築城拓邊、設立軍庫也隻能放緩,你也不用去巡查了。”


    張辰默默點頭,對郭逵的言語倒是十分讚同,誠然羌人能接受協商是最好,這對大宋築城拓邊是一份助力,否則雙方隻能兵戎相見了。


    郭逵凝視著張辰的臉龐,似乎比兩個月前又黢黑了點,念及眼前這個少年郎剛剛冒著生死剿匪過來,忽而心軟了下來又道:“其實這迴你獨領一軍立功不少,足見你用兵之能,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收迴命令替你換個差遣。”


    張辰不想接受郭逵這個人情,沉默一下道:“卑職已經考慮好了,願意去前線巡查。”


    郭逵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那好!這可是你自己願意的,反悔不得!我無話可說,你去吧!”


    郭逵又迴頭對燕通道:“那就定下來,去跟何重交代好,我安撫司巡查邊境事宜就以張參軍為代表。”


    “卑職、卑職明白,這就去與何參軍說明。”


    燕通自認與張辰的關係不錯,此時盡管為他著急不已,卻也不敢在郭逵麵前胡亂開口,隻能奉命退下去了。


    這時,堂內隻剩郭逵和張辰兩人,郭逵的目光變得十分陰冷,像針一樣地注視著張辰問道:“你和韓琦到底是什麽關係?”


    張辰猝不及防,他緩緩搖頭:“卑職不明白郭太尉的意思,卑職先前已經說過,與韓相公素不相識,此話從何說起?”


    郭逵哼了一聲道:“眾所周知,種鍔是韓琦的人。這迴我命你獨領一軍南下剿匪,本是為了培養你,卻不料朝廷偏偏起用了種鍔擔當主帥,那種樸從商南脫困後竟也率二百輕騎跟隨於你,這些我暫且不提。


    可我萬萬沒想到,種鍔返京後本來已是自身難保,竟還有閑心在天子質詢時為你請功,你這才得以提拔,這難道不是韓琦對種鍔的授意?你再敢說你與韓琦沒有關係?老子先前真是信了你的邪!”


    張辰這才明白郭逵今日何以突然變臉發難,原來是把這些巧合的細節串起來“臆測”出了他與韓琦的關聯,這令張辰心裏暗暗叫苦。


    不過張辰又忍不住想到,種鍔為自己請功,或許是出自內心對自己的欣賞,而並非是韓琦的授意,因為自己確實連韓琦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


    事已至此,倉促解釋倒顯得有些蒼白,張辰麵對郭逵的虎威,絕不會把自己置於險地,於是他略一沉吟,便急中生智道:“卑職發誓與那韓琦絕不相識!先說種鍔擔任剿匪主帥之事,卑職可是奉了郭太尉你的命令才率軍南下,並非卑職主動為之,與種樸也是因同袍作戰才有了交情。


    至於種鍔為卑職請功一事,卑職料想,或許是為了他自己,那是刻意表現給天子看的。”


    郭逵一怔,他倒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這話怎麽說?”


    “郭太尉設想,朝廷臨陣換帥,種鍔定是為天子所忌。若是禦前奏對稍有不慎,種鍔絕難脫身。但天子發問種鍔時又不能不答,答則一不能為自己辯功,二不能攻擊他人,這些都會雪上加霜,平白增添天子的怒火。


    可種鍔又更不能保持沉默,這會坐視他剿匪不力的罪名,因此他不得已,隻能選擇了一個令天子歡心的話題,那便是為卑職請功。


    首先卑職確實在西線立了功,雖然不屬於禁軍序列,名義上卻也歸屬種鍔指揮,其次卑職出自西軍,從天子決意開拓河湟便可看出,天子有平滅西賊的決心,西軍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因此種鍔為卑職請功,既可間接彰顯他的功勞,又能抬高我西軍的分量,天子豈能不龍顏大悅?


    至於什麽韓琦的授意,恕卑職直言,無稽之談!若卑職真與種鍔一樣都是韓琦的人,那此時韓琦首先考慮的應該是如何保住種鍔,而不是為區區卑職費心,卑職和種鍔的價值豈能相比?”


    張辰這個解釋,說服力簡直撲麵而來,郭逵迷茫地眯著雙眼,細細想了一下,似乎還真是這麽迴事......


    想通這一點,郭逵的臉色緩和了很多,他注視著張辰問道:“你真和韓琦沒有關係?”


    張辰搖搖頭:“卑職再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韓琦賦閑在野,種鍔被天子撤換,他們都已受天子忌憚,在目前這個局勢下,我想稍微有頭腦的人都會明白,避開他們才是上策,我不至於拿自己的前途冒險,我絕對沒有和韓琦沒有絲毫聯係。”


    “好罷!我再信你一迴,不過我要警告你,有些人,在我這裏可是禁忌。你可以認識但絕不能深交,如果你真膽敢欺騙於我,那就休怪我郭逵翻臉無情了,我要提醒你,別忘了你的前途可捏在我的手中。”


    說完,郭逵轉身揚長而去進了內宅,望著郭逵的背影遠去,張辰心中忽然湧起一種強烈的情緒,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郭逵後悔說今天這番話。


    但現在,他隻能做一件事:忍耐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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