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等著丁啟楨跟他開口要人,可是丁家壓根兒就沒在他麵前提起仆人失蹤的事情,仿佛這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們派人從泉城府緊急調來車馬,將白馬莊現有的卷煙、白酒和砂糖等貨物庫存全部拉走,算是交割了訂單上的一部分貨物。


    亨克知道公司在泉城府有長期合作的商號,但畢竟不如丁家如此便利,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現貨被人拉走,而自己隻能等下一批貨物生產出來之後,另行約定來南安提貨的時間。


    為此,亨克還將荷蘭人在泉城府的代理人的商號名稱報給馬丁,表示白馬莊的第二批貨物完工後,可以直接聯係那個代理人前來提貨。


    兩批人先後告辭離開了白馬莊。


    蘇蘇心中雖有些不舍,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俠氣十足地說了句“後會有期”,便頭也不迴跳上馬背,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馬丁知道多說無益,也沒有半句挽留的話語,隻能等白馬莊發展到一定規模時,再考慮招攬蘇蘇的事情。


    亨克的騎術遠遜於蘇蘇,顧不得跟馬丁多禮,緊握韁繩目視前方,以便更好地控製馬匹跟上蘇蘇。


    丁雲峰告辭上轎後,丁啟楨臉上帶著他慣有的微笑,也朝馬丁拱拱手,道聲“珍重”,翻身上馬,隨著丁家的隊伍離去。


    望著丁啟楨的背影,說實話,馬丁的心裏依舊頗有些疑惑。


    丁啟楨既然決定跟著丁雲峰來白馬莊,偏偏又不肯正大光明地來,非要裝扮成一個隨從,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抱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


    被馬丁當場指認之後,丁啟楨很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尷尬,並不能表明他心裏沒鬼,隻能說明此人心智極其成熟,根本不會受到外界因素的影響。


    聯想到丁啟楨飽讀詩書,必然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對於離經叛道的白馬莊不會有太大的好感。


    不過令馬丁感到失望的是,由於丁啟楨的名頭太過響亮,他的到來,不免讓馬丁心生警惕,將他當成了一個勁敵,不僅吩咐協警隊提升了白馬莊的警戒級別,還命令秦朔派出保密處的所有人手,對丁家尤其是丁啟楨本人進行監視,提防他在白馬莊搞出什麽動作。


    可是接連幾天,丁啟楨除了比較喜歡四處閑逛找人聊天之外,並無實質性的行動。


    丁啟楨既沒有跟潛伏白馬莊的內線接觸,也沒有嚐試著策反白馬莊的高層骨幹,連丟了奴仆也沒放一個屁,根本就沒有半點智計百出的高人風範,倒更像一個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公子哥。


    依著之前旁人對他的評價,這絕不像是丁三公子的行事風格!


    不過事實勝於雄辯,丁啟楨這次確實沒有越雷池一步。


    馬丁針對丁啟楨采取的種種防範措施,仿佛一拳打到空氣裏,完全變成了無用功……


    出來白馬莊,繞過南安城,丁啟楨忽地下令隊伍在官道邊的涼亭裏暫且休息片刻,然後吩咐一個家丁進城去辦事。


    丁啟楨要做的事情,丁雲峰當然知道內情,他愕然問道:“三公子,咱們都看過白馬莊的貨物,淨是些好東西,難道您還……”


    丁啟楨一改之前在白馬莊的平靜麵容,罕見地露出一絲憂色:“最可怕之處,就在於白馬莊能夠造出上等的貨物。你想想看,這些貨物必定能夠暢銷各地,一旦給它幾年時間,便會積蓄大量的錢財,到時候白馬莊有錢有兵,隻怕又是一個陸上的鄭芝龍。”


    丁雲峰想了想,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公子所言極是,不過這些事情自有地方官府操心……“


    丁啟楨聞言麵色一沉,不怒自威:“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雖則丁憂在家,但既然知道此事,豈能袖手旁觀?你這話糊塗了。”


    丁雲峰趕忙告罪:“三公子勿怪,是老奴多嘴了。”


    停了一下,他忍不住又問:“既然三公子決定不姑息縱容白馬莊,那為何……”


    “你是說為何我們還要跟馬公子買貨,跟他約定合作關係?還要付給他定金?”


    丁雲峰點點頭。


    “我此番喬裝改扮來白馬莊,本想私下裏查訪一下其中的虛實,卻被馬公子當場認出,以至於為了不引起他的戒心,我不得不放棄了出發前的計劃,千方百計想消除馬公子的疑慮,讓他麻痹大意,這其中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跟白馬莊結成貿易關係。這樣,等到官兵兵臨城下之時,才會讓他措手不及。”


    頓了一下,丁啟楨歎了口氣:“可惜我還是大意了,不該讓丁冬去後山轉轉,看看有沒有機會接近白馬莊保安營。我估計他是求功心切,過於接近兵營,結果落到了馬公子手裏。”


    丁雲峰遲疑了一陣,問道:“那麽三公子你接下來究竟要怎麽對付白馬莊?”


    丁啟楨迴答得很幹脆:“今日迴到泉城府,我要連夜求見王知府,請他務必派出大軍,一舉鏟除白馬莊。”


    “會不會太急了些?白馬莊短時間內掀不起大風浪,何不等過一段時間再發兵不遲?”


    丁啟楨搖搖頭道:“據我了解的情況,白馬莊的保安營剛擴編,正在訓練新兵,目前正是難得的出兵機會。若是等他們的訓練完成,官府隻怕需要更多的兵力。”


    看來這幾天丁啟楨四處找人聊天,收獲還真不小。


    丁雲峰聽得三公子的話語,已然在默默思索官兵攻占白馬莊後,丁家將所有工坊據為己有的可能性。


    如果這個想法變成現實,那麽丁家的實力將會再上一個新台階。


    不久,那個進城的家丁,會同另外一個早先抵達縣城的丁府家丁,帶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迴到了涼亭。


    那漢子到了丁啟楨跟前,納頭就拜:“卑職南安巡檢司劉飛,叩見丁三公子!”


    原來此人便是上次偷襲白馬莊,結果所有部下都被俘虜,最後大敗而歸的劉巡檢。上迴白馬莊進攻南安城時,他還一心盼著馬千總能夠打敗賊人,自己便可趁機解救部下,不過自從馬丁炸毀南安城門後,甘知縣根本不再提及白馬莊的事情。


    劉巡檢一看救人無望,又想要重新招兵買馬再度組建班底,不過為了掩蓋慘敗的事實,不被追究責任,他重金賄賂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幾乎把自己多年的積蓄都掏空了,手頭已經沒剩幾個錢,去跟甘知縣商議,甘知縣兩手一攤,說縣衙門更窮,哪怕是十兩銀子也拿不出來,於是重新招人的念頭隻好就此打消。


    劉巡檢無法可想,此後就隻能一直保持光杆司令的地位,什麽查街巡夜抓私鹽之類的工作,一律中止。


    無所事事的劉巡檢,遊手好閑了兩個月,直到前幾日有人找上門來。


    那人自稱是泉城府丁府的家丁,奉丁三公子之命來找劉巡檢,說是這幾日三公子就會前往白馬莊一趟,然後在迴程時,想跟劉巡檢見上一麵。


    劉巡檢的官職雖然不入流,畢竟是官場中人,自是知道丁家與泉城府知府大人王猷過從甚密,丁三公子本人更是天子門生,隻不知三公子因何要見自己。


    丁啟楨伸出雙手將對方攙起:“劉巡檢,我今日隻問你一句話,你願意跟我去麵見知府大人,懇請他發兵攻打白馬莊嗎?”


    劉巡檢看著丁啟楨,似乎一時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麽。


    丁啟楨隻得又重複一遍,並且說道:“知府大人尚不知道南安城情勢危急,府城的官兵對這邊的情況也不熟,這兩方麵都需要一個熟悉內情的人。我從泉城府出發之前,就想到既然巡檢司敗於白馬莊,那麽劉巡檢就是最好的人選,故此我前幾日路過這裏時,就安排家丁進城找你。”


    劉巡檢紅著臉說道:“敗軍之將,讓三公子見笑了。”


    丁啟楨肅然道:“知恥而後勇,此番若是府城出兵,定然是大軍發動雷霆一擊,劉巡檢隨軍行動,正可以一雪前恥,而且掃平白馬莊反賊,實屬奇功一件,到時候知府大人論功行賞,少不了你的好處。”


    劉巡檢也覺得這是一個大好機會,絕不能白白錯過,當下極為幹脆利落地應道:“三公子抬愛,卑職敢不從命?!”


    馬丁自然不知道,丁啟楨已經打定主意要說服知府衙門出兵進軍白馬莊,並且把劉巡檢也拉上了他的戰車。


    過沒兩天,潛伏丁府的陳大突然迴到白馬莊。


    秦朔立即帶著他麵見馬丁。


    馬丁一見到陳大,立即皺起眉頭問道:“莫非你的身份敗露了?”


    陳大搖頭道:“沒有。不知是何原因,丁府突然裁撤人員,凡是今年進入丁府的下人,一律辭退,無一幸免。”


    馬丁立即醒悟過來:自己是今年四月底前往泉城府跟丁家進行接觸的,此前雙方根本毫無瓜葛,那麽丁啟楨行蹤泄露,必定會懷疑府裏出了內鬼,最大的可能便是馬丁來訪後才安插進來的眼線。丁啟楨料敵從寬,幹脆將今年招收的下人一律解雇,永絕後患。


    如此看來,丁啟楨對於白馬莊,還是抱有一定的戒心甚至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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