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哥兒如今已是知道害羞的孩子了。


    每當遇見生麵孔,他總會靦腆一笑,轉身藏在宋靜姝的裙擺後麵,而他那小尾巴似的妹妹,緊緊相隨,兄妹倆都有著烏黑晶亮的大眼睛,長得伶俐可愛。


    宋靜姝瞧著這兩個羞答答的小家夥,忙俯下身子道:“這是你嬸嬸,以前是最疼你們的了。”


    顧清語心頭一暖,連忙彎下腰來和他們說話,她笑得很甜,如春風拂麵,讓人倍感親切。


    櫟哥兒最先開口,清脆的童音中帶著幾分稚嫩:“嬸嬸好。”


    顧清語聞此稱唿,心中五味雜陳,情緒微妙地起伏著。


    宋靜姝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掠過的那一抹複雜光芒,心知她此刻心緒難平,於是連忙示意身旁的嬤嬤將孩子們帶離,隻餘下二人,相對而坐,慢慢敘話。


    “方才母親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她為了二爺的事太過焦慮,難免說話有些重。”


    顧清語聞言一笑,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茶杯:“我明白的,我心中並無芥蒂,畢竟我此行目的純粹,隻為二爺而來。我所求,不過是盡心竭力,既不負皇恩浩蕩,亦能對侯府有個圓滿的交代。”


    宋靜姝聞言,眉宇間不禁泛起一抹輕愁:“這麽說,你還要迴宮裏去?”


    “我到底是宮裏的人,理應迴去。”


    宋靜姝輕輕歎息:“我知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之前的事,想必是傷透了你的心。不過……你走了之後,二爺整個人都變了。他從前已是經常肅著一張臉,你走了之後,笑容幾乎從二爺的臉上徹底消失。待人接物,皆顯得淡漠疏離,做什麽都是心不在焉。”


    顧清語靜靜聽著,並未迴應。


    “二爺心裏始終都是有你的。之前,母親也有意撮合二爺和別人聯姻,二爺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與二爺曆經曲折,最終能再度重逢,這份情緣,實屬難得。我也是真心希望你能迴來,往後咱們還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宋靜姝說盡好話,隻想她迴心轉意。


    不過,顧清語還未有這個打算,即便所有人都在明示暗示,她早晚是要迴到侯府的,可她並不想再重蹈覆轍。


    宋靜姝見她長久的沉默,便也識趣岔開話題道:“瞧我,一時拉著你說話,竟忘了時辰,二爺醒來若見不著你,怕是要急了。不如這樣,今兒你先迴西苑,我明日得空了再去看你。”


    顧清語含笑點頭。


    她迴到西苑,見嬤嬤與丫鬟們的臉上皆寫滿了忐忑,似乎舉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向她問安。


    顧清語緩步邁上台階,對著眾人交代幾句:“我如今隻管著二爺的衣食起居,至於其他瑣事,我自是不會多加插手。你們隻需按照往日的規矩行事,不必如此拘謹小心。”


    “是,姑娘……”


    眾人低聲應和,心中的緊張略去了幾分。


    待她再次返迴屋內,才發現周檀紹一直沒睡,他斜倚在床頭,目光中滿是期待,似乎在靜靜地等候著她的歸來。


    顧清語輕輕蹙起黛眉,聲音柔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關切:“二爺該好好休息的。”


    周檀紹隨即開口詢問:“母親可有難為過你?”


    顧清語輕輕搖頭,鬢角的發絲隨著動作輕輕搖曳:“當然沒有。”


    “正院那邊的規矩,你大可不必太過掛懷。其實,今日你大可不必勉強自己前去。”


    周檀紹眼神心疼,語氣擔憂。


    “二爺多慮了,我奉命入府,豈能失了禮數?既是我分內之事,我定會盡心竭力完成,至於他人是否領情,是否在意,於我而言,皆是浮雲。”


    顧清語說完,又來到床邊坐下,抬眸望向周檀紹,眸光中帶著幾分溫暖:“而且,我方才還看到孩子們了,一晃他們都長大不少。”


    周檀紹抿一抿唇:“他們兄妹倆都是聰明伶俐的孩子,櫟哥兒已然能朗朗上口地背誦詩篇了。”


    顧清語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微微頷首,算是迴應。


    然而,周檀紹的話語卻突然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若是當初你沒走,也許現在,我們也會有了自己的孩子。”


    顧清語沉默以對,無話可迴。


    她的沉默,讓周檀紹微微心疼:“抱歉,我不該說這樣的話。”


    顧清語仍是默默搖頭。


    幾日後,顧清語漸漸適應了侯府的日常。


    她畢竟在這裏生活過,照料打點周檀紹的起居飲食,她做起來自是遊刃有餘,得心應手。


    沈硯在宮中日日留意她的消息,他之前在侯府安插的眼線,如今僅餘兩人,而且,他們都是在外院做雜事的人,隻能借著送花抬水的粗活的機會,進到西苑打聽消息。


    或許是因為顧清語之事,讓他的心思有了片刻的遊離,這份不經意的疏忽,竟似被***敏銳的目光捕捉。她輕輕一笑,目光如炬,直視著他的臉龐,仿佛要看穿他內心的波瀾,緩緩問道:“今兒是誰得罪你了?”


    沈硯聞言心神一凜,迅速從紛擾的思緒中抽離,淡淡笑道:“微臣隻是想起了一些待辦的瑣事,有些走神罷了。”


    李淳熙勾唇冷笑:“你怕是想起一個人了吧?”


    沈硯笑吟吟地否認道:“殿下多心了。”


    李淳熙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沈硯的胸膛上,仿佛要透過衣衫觸摸到他內心最真實的角落,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沈硯,你這人其實也挺無趣的,因為你的嘴裏,從來就沒有一句實話。”


    麵對李淳熙的步步緊逼,沈硯的神色略顯凝重,他稍作沉吟,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釋然:“殿下或許誤會了微臣的一片苦心。難道,殿下以為微臣將顧清語留在宮中,侍奉皇上,便是問心無愧了嗎?”


    李淳熙嘴角的微笑漸漸淡去,化為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你的鬼主意太多了,誰能猜得透呢?”


    沈硯迅速而堅定地捉住了她的手,輕輕抵在自己的下巴之下,眸光深深道:“殿下一向最愛猜謎了,享受那抽絲剝繭的樂趣,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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