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語強自鎮定,許久才讓唿吸慢慢平穩。


    沈硯站在她的身後,繼續道:“今日,這場雨來得甚好,仿佛是上天特意的安排。”


    顧清語緩緩點頭:“春雨潤物,自然是極好的。”


    沈硯聞言,唇邊的笑意不減,一開口,溫熱的氣息不經意間掠過她敏感的耳廓:“我倒希望,這雨徹夜都不要停。”


    顧清語唿吸一緊:“若我夜不歸宿,隻怕侯府之內,又是風起雲湧,不得安寧了。”


    沈硯笑得更加快活了:“讓他們急一急也好。”說完,他收迴雙手,又繞迴到她的對麵坐下來,一派輕鬆自在。


    顧清語見他隻是言語放肆,再也無其他冒犯之處,也逐漸安心下來。


    她本想伸手拿茶,卻聽沈硯淡淡道:“茶已涼,傷胃。”


    緊跟著,隻聽他指尖輕輕一彈,又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響指。


    外麵的人換了新茶,還掌了一盞燈。


    顧清語輕輕起身,姿態溫婉,主動為沈硯斟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公公不用趕著時辰迴宮嗎?我記得宮中也有規矩,宮門到了一定的時辰要落鎖。”


    沈硯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她遞來的茶,抿抿唇道:“我有皇後娘娘的手諭,自然那可免些繁瑣的規矩。”


    顧清語聞言,輕點螓首。


    沈硯接過話茬道:“你想進宮嗎?”


    顧清語抬眸,猶豫:“我?我進宮能做什麽?”


    燭光下,沈硯端著茶杯的手,修長如玉,眉眼也熠熠生輝:“我隻問你想不想,你隻管答就是了。”


    “我想。”


    顧清語絲毫不加掩飾。


    事已至此,她還避什麽嫌?


    沈硯的背後是皇後娘娘,顧清歡又是承蒙皇後娘娘的恩澤進宮伴駕,兜兜轉轉,她們姐妹倆又纏在了一起。


    沈硯眼裏有光:“哦?你想見誰?”


    “公公讓我見誰,我就見誰,一切唯公公馬首是瞻。”


    顧清語投其所好,給足他麵子。


    “你是顧婕妤的親妹妹,自然見她更合適些,畢竟是血緣至親。”


    顧清語聞言,臉上難掩一閃而過的失望,點頭道:“公公所言極是,隻是我和姐姐感情淺薄,即便相見,恐怕也是相顧無言。”


    “放心,如今她見了你,一定有話說。”


    顧清語愣了愣,麵露疑惑:“公公您能安排?”


    “我要給你在宮中鋪一條路,讓你得了娘娘們的意,這樣永安侯府才不敢輕賤了你。”


    沈硯此言字字貴如金。


    顧清語頗有些受寵若驚,不解道:“公公這番好意,我自是感激不盡,隻是我平庸拙訥又無一技之長,如何入得了娘娘們的眼……”


    “這話對也不對。”


    沈硯把她斟來的茶,都喝完了才道:“你自有你的好處。這世上能幹的人不少,尤其是宮裏,個個都是人精兒,個個都有來路。主子們的身邊,從不缺能幹精明之人,他們最在乎的是忠心二字。隻要你夠忠,做事百無禁忌,便可擔當大任。”


    百無禁忌?


    這四個字,聽起來有千鈞之重。


    難道他做太監,就是為了給主子們獻忠嗎?所以,他才能有了今時今日的地位。


    顧清語聞言一抹不安悄然爬上眉梢。


    沈硯眸色也隨之暗了下來:“你怕了?”


    “當然……不。”


    顧清語的聲音明顯哽了一下:“公公說的百無禁忌是……”


    沈硯眼神幽幽:“你是讀過書的,你懂。”


    顧清語聞言,隻能勉強點頭,心就像被紮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刺兒。


    未出火坑,又掉深淵。


    侯府的彎彎繞繞,她是見識過的,可宮裏的人心算計,她未必招架得住。


    隨著他們的交談,窗外的雨漸漸收斂了它的滂沱之勢。


    顧清語起身,走到窗邊看了看:“雨小了,我該迴去了。”


    沈硯望著她的背影,眼眸深邃,似藏有千言萬語:“我送你。”


    “不用了,侯府的馬車就在外麵。”


    顧清語轉身拒絕,微微一禮。


    誰知,沈硯又重複了一遍:“我送你。”


    “這恐有不妥。”


    “你讓侯府的馬車去接你的丫鬟,你不是讓她去金鋪了嗎?”


    顧清語沒想到他知道得這麽仔細,實話實說道:“公公……門房的人會發現的。如果有人看到我和您坐在同一輛馬車上,那我……”


    沈硯凝視著她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以為你坐侯府的馬車迴去,你就清白了嗎?還是,我今日對你做了什麽不清白的事?”


    顧清語咬咬唇,聽他又道:“今時今日,侯府之人,非但不敢輕易加害於你,反而要忌憚三分。你怕什麽?”


    迴去的馬車上,顧清語和沈硯仍是麵對麵坐著。


    這會兒沒了燭光,昏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的臉,反而更舒坦些。


    顧清語在心裏轉著主意,迴去要怎麽解釋,一想到沈硯的話,又覺得自己光解釋有什麽用呢?


    索性不想了,隨機應變吧。


    周檀紹喜歡去猜,就讓他猜個夠。


    臨到侯府門口,沈硯適時地伸出手,掌心向上,顧清語遲疑一下,終是輕輕地將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掌很溫暖,不像周檀紹的手,因為氣血不足,總是涼涼的。


    沈硯握著她的手,故意在臨別的最後一刻交代:“過幾天,宮裏會派人來侯府,宣你進宮。”


    顧清語驚訝地先“嗯”了一聲,才迴話:“我知道了。”


    一番折騰,總算是迴來了。


    門房的人著急忙慌地給她打傘,忍不住小聲嘀咕道:“二奶奶啊,您這是去哪兒了?二爺差點又要出門找您,虧得大夫人給勸下了。”


    西苑內,燈火通明。


    顧清語比小翠迴來得早些,進門之後,便對上周檀紹沉著的臉。此刻,他看她的眼神,也凝聚著不容忽視的寒霜。


    “二爺對不起,驟雨突至,我在外麵躲雨,所以才迴來晚了。”


    周檀紹嗤笑一聲,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顧清語,你的膽子真大啊。”


    氣氛一時凝固,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張力,顧清語深知此刻的解釋或辯解皆是徒勞,於是垂眸道:“我先去換身衣裳,請二爺暫且安歇,可好?”


    說完這話,她又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


    周檀紹對她的溫婉托詞也什麽興趣,並不急於戳破,他自己派人去查,或許能知道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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