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戌時,又近入定,幕府上下一片安靜,與白日的熱鬧喜慶截然不同。


    幕霄安坐於書案前,看著來人,“還沒有消息麽?”


    阿來慎行謹言,“迴樓主,沒有。不過......阿來估摸著小姐今日奔向競走定是十分疲累,許是忘記了罷。


    幕霄眯了眯眼,本就微弱的燈火愈發顯得撲朔迷離,低訴道:“小丫頭是被甚麽擾亂了心情,消息也不應?”


    阿來垂頭不語,不敢妄自猜測。過了許久,他才遲疑道:“樓主,今日之事還不明顯麽?”


    “明顯?”幕霄神色淡淡,“自報家門就算明顯?”


    阿來怔道:“可虛空使乃為澶門右護法,若是未經允準,又豈敢如此大肆行事?”隨又輕歎,“樓主,當年獨留他自立門戶,一統武林......”


    幕霄皺眉打斷道:“阿來,我說過多少次了,玘書樓之人,切不可妄下斷語。眼見未必為實,何況隻是憑空猜測?”


    阿來恭謹道:“樓主,我知錯了。”


    “疑案難解,多是無由推度,人心莫測,都怪未曾質疑.....”幕霄輕歎道:“我並非偏袒他,隻是舊事牽扯得太多,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師弟他認真踏實,當今武林亦是平靜無事,妄加議論隻會讓人覺得我樓中之人氣量窄小。以後凡我玘書樓弟子,不可人雲亦雲,你聽明白了?”


    阿來心中一凜,麵上更是慚愧,“屬下明白!”


    幕霄應了一聲,凝思片刻,又道:“歌兒那邊也不必費心,等她消息便好。雪崖臨近東遼,熠兒早年培育的暗線多聯絡,或許能用得上。”


    阿來愣道:“樓主如何知道......”


    幕霄輕笑道:“當真以為我甚麽都不知道?”


    見阿來一臉窘迫,幕霄又道:“我這一雙兒女,事事都替我著想,我倒也樂得自在。此事你暗中調節就好,不必稟告小姐了。”


    阿來聞言亦是笑道:“豈止啊,幕訣少俠也都是處處為樓主考慮呢。”


    幕霄眉眼帶笑,“訣兒是我師侄,自然替我考慮。”


    “可是......”阿來麵帶疑慮,“身在東遼的弟子們向來都是單獨與少爺傳信往來,若是經我插手,恐怕瞞不住少爺。”


    幕霄道:“不必瞞他,那小子也該清楚自己要做甚麽了。”


    ......


    月色溶溶,如此春宵,本是少年行樂時。無奈一對新人隻能相對而坐,幕熠怨色難掩,看得小笛愈發害羞,忍了許久,小笛不禁開口:“夫君,你不要那樣看我......”幕熠稍稍瞥過眼,眸中分明不悅,小笛心中一急,輕聲又道:“夫君,來日方長,你又何必急著這一時......”


    幕熠氣急又笑,“娘子當真是不懂,這種時候怎能不急?”


    小笛垂眸低聲道:“我不懂.......莫非你懂?”


    聞得小笛出言反駁,幕熠隨眼看去,愈發覺得她嬌媚可人,與平日裏溫婉嫻靜之貌別有不同,當即心中一動,不禁歎道:“人都言春月可喜,不似秋光,看來的確不假。”


    小笛虛心求教,“夫君說甚麽?我怎地聽不懂?”


    隻聽那人笑道:“玘書樓幕熠有言——莫誤春宵。”


    眼見小笛麵色更紅,幕熠隻能側目看月,口道:“庭中之月最是多情。”


    同為庭中之月,此時將軍府衙,卻並不似幕宅那般平靜。


    眼見來人火急火燎,已是第二十八迴奔進大廳,蕭卓毅不厭其煩地問道:“如何?”


    來人道:“啟稟將軍,還沒有消息。”


    蕭卓毅大手一揮,“再探!”


    那人麵帶難色,卻仍是一言未發,卑躬退下。


    蕭卓毅怒極,大力將手中的兵書扔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副將袁束見了立即彎腰撿起,“將軍怎麽發這麽大火?這可是你平日裏最愛的兵書,這要是摔壞了多可惜啊。”


    蕭卓毅瞪了他一眼,“我能不發火麽?才子啊!我的才子沒了。”


    袁束摸了摸鼻子,喃喃道:“莫非因為邊疆城域和睦,將軍閑得無聊,連朝中學仕選拔之事也想插一腳?”


    蕭卓毅目達耳聰,心中氣不打一處來,揪起袁束的耳朵就是一頓罵,“你這小子,當我蕭某就隻是有勇無謀的莽夫?這朝中人才選拔之事我關心關心還不行?”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哎呦......”見蕭卓毅鬆了手,袁束才賠笑道:“屬下這不是看將軍愁眉苦臉,想逗您開心嗎?這人才選拔乃是國家大事,自然是人人有責,將軍將此視為己任,在下佩服還來不及,怎會瞧不起您呢?”


    經他這麽一鬧,蕭卓毅急張拘諸的心情倒真放鬆了不少,他歎道:“你知道甚麽?如今良才難求啊......”


    更何況,還是毫無背景的良才。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放心。


    袁束哪能聽出他話中深意,隻能隨其感慨,“是啊,聽說這狀元郎可是玘書樓出來的神童,忽然不知所蹤......能趕上也就罷了,若是耽誤了複命任職,可是蔑視朝堂的大罪。最終不僅官老爺當不成,還得遭罪,真是可憐、可憐......”


    蕭卓毅聞言麵色一黑,猛地推了袁束一把,袁束欲躲不及,隻得硬受他一掌,重重摔倒在地。他呆呆地坐在地上,麵上不解,“將軍,你有話好好說,我這也隻是假設,您動甚麽氣呀?”


    蕭卓毅甚怒,吼道:“滾滾滾!我現在看見你就煩,出去給我繞校場跑五十圈。”


    “啊?”袁束見蕭卓毅當真發了火,也不敢多嘴,隻得垂頭喪氣的退下,模樣別提多委屈了。這一番情景正好被前來拜訪的幕僚秦柯撞見,袁束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又挺直腰杆朝向校場領罰去了。


    蕭卓毅見是秦柯,斂起怒色,禮貌招唿了一聲。秦柯微微笑道:“咱們袁副將又做了甚麽大逆不道之事,惹得將軍生氣了?”


    蕭卓毅歎了一口氣,“那小子哪有本事惹我生氣啊。”


    秦柯道:“那又何必罰他?他這一副見誰都怨氣衝天的模樣,手頭下的小兵可要吃虧了。”


    蕭卓毅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如今不僅良才難求,良將亦是難求啊......辯兒離了蕭府,我這一時還真難找到可以替代他的。”


    秦柯道:“誰都無法替代誰。不過將軍,屬下勸您一句,切勿短中取長。”


    蕭卓毅重重點頭,“我明白。可……就當前而言,我該怎麽辦?”


    秦柯自然知曉蕭卓毅所言並非軍中之事,他從容不迫道:“如狀元郎那般的人才,該緊緊的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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