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良夜,鳳小血舉起手中的白玉瓶仔細看了看,悵然所失的走在長街上,指尖輕輕搓摩著她小心翼翼刻上的字,腦海中迴想的是他行經古道時,所有的淡漠與柔情。


    鳳小血凝神思索了片刻,忽地停下了步子,心道:“有關感情之事,我曾告誡過師妹的,怎地自己還胡思亂想起來了?”她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瓶,繼而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將其妥善收好,笑道:“古道長街,明月橋下,我不過是偷偷看了他一眼罷了,是作不得數的。”


    於是乎她豁然開朗之際,心中甚至還有一絲欣喜,鳳小血舉步不停的往迴走,無意間又看見幕訣站在河邊。她心中好奇,不禁走近了些,正好看見他將一個小瓶子收迴袖中轉身,兩人相視之下,鳳小血不由得有些心虛,還未來得及開口,幕訣已經冷著臉越過她。


    “等等。”鳳小血急步走到幕訣麵前,“幕少俠不好奇我為什麽會來淮南嗎?”


    幕訣反問道:“我應該好奇?”


    鳳小血頜首道:“那是自然,我與少俠多為敵對,難得江湖相見,你難道不應該趁機了解一下你的敵人嗎?”


    幕訣驀地輕聲笑了一聲,瞥過眼,“你不是我的敵人”,鳳小血聞言一愣,心中猛跳不止,又聽他道:“江湖險惡,人要做什麽,我難以預料。但事出有因,也終歸是有結果的。我沒有敵人,隻做我該做的事。”


    鳳小血癡癡的看著他,過了片刻,她又仿佛想起什麽一般,不解道:“既然如此,那在武林大會時,你為什麽要殺敏兒?”


    幕訣見她毫不避諱慕容敏兒與毒煞宮的關係,似乎也懶得跟她解釋,提步便要走。鳳小血連忙開口道:“你要殺也應該殺慕容傑才對呀。你們這些江湖名門,不都信奉所謂的正道嗎?還債尋仇本就不該牽涉兒女。況且敏兒心思單純,又......又對你心生愛慕,你怎麽忍心......”


    幕訣淡淡道:“所以我應該什麽都不做?”


    鳳小血搖了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可是......”她看見幕訣的表情,不由得軟下語氣,“敏兒她是無辜的......”


    幕訣道:“就算我不動手,她也活不了了。”


    鳳小血心中一驚,“你什麽意思?”


    幕訣不再理會她,當即施展輕功隱沒在夜色中。他所用輕功是為幻影萬象,鳳小血欲追不及,隻好呆呆地立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思考著他話中的深意。


    憶及當時所見,若是依照幕訣所說,那唯一可能殺害敏兒的兇手是......


    鳳小血猛地睜大雙眸,口中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個名字。


    “姑蘇瑾。”


    僅僅隻是一瞬,她又冷靜下來,麵色複雜的望向那潺潺水流。


    夜,漸漸入深。


    淮南城內,燈火漸熄,唯有那不為人知之處得以日夜恆光,且明顯受人悉心對待,每一盞燭火外都套著一個燈罩,燭火透出光,顯得十分柔弱,整個地下酒窖竟是溫馨異常。


    薛南奇蹲坐在某個角落裏,心知時日不多,他此時更是不願浪費一時一刻,誓要在“三日之約”前將手頭上這新酒釀製完成。


    “嘀嗒、嘀嗒......”薛南奇自製的量酒計時器在不停的轉動運作著。往而複來,嚴肅認真。他一邊靜聽一邊閉目輕嗅,安靜耐心的等待著、癡迷著。


    時至夜半,又達晨曦,朝陽初上,顯得有幾分倦怠。薛南奇走出秘道,妥善關好了機關又鎖好門,離開了小院。


    待他走到前院,酒家中的管事幫工們皆是驚詫,石玉開口道:“東家,您這次竟然才半月就出關啦。”


    薛南奇聞言一愣,“有這麽久嗎?”


    眾人聞言皆笑,年紀最小的小豆子吐舌道:“東家伯伯,真的好久啦,小豆子可想你了。”


    薛南奇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那這迴伯伯就不急著閉關了,你看好不好呀?”小豆子連連拍手,大叫道:“好呀,好呀。”


    薛南奇拍了拍他的背,“小豆子去後院把你福伯叫來,我有事要與大家商量。”說罷朝著石玉使了個眼色,石玉心領神會的從袖中拿出一顆糖來,“小豆子,給。”


    小豆子接過糖,連蹦帶跳地跑去後院。


    石玉不忍多看了薛南奇幾眼,心中擔憂道:“近日酒家裏來了好些貴客,東家今日又如此反常,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薛南奇則是一貫如常,坐在一旁麵色嚴肅的翻閱起賬本來。


    待小豆子小心攙扶著福伯來到前院,薛南奇才鬆開了手中的賬本,看向眾人,“今日召集大家是有要緊事要說。”他頓了頓,將目光移向石玉,石玉心中一驚,卻是生生的接住了這略顯嚴厲的眼光,薛南奇心中輕歎一氣,繼續道:“大家都知道,武進石家祖輩三代都跟隨著我薛南家,這麽多年來可謂是矢忠不二。薛南酒家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與他們的竭力相助分不開的。我薛南奇一生孤苦,無妻無兒,今天就當著大家夥兒的麵將薛南酒家交給福伯暫管,待石玉成家立業之後,再由福伯將酒家交給他。”不待眾人反應,薛南奇已是先行問道:“你們都聽清楚了嗎?”


    眾人皆是應聲,“聽清楚了。”


    “東家,您放心,無論是誰來當這個東家,薛南酒家就是我們的家,我們會好好守著它的。”


    “對,您就放心罷!”


    “.......”


    “東家,不可啊......”福伯伸出手摸索著前進,“您怎地突然要把它交給我,我、我擔不起的。”


    薛南奇耐著性子道:“福伯,我沒有子嗣,可這酒肆終歸是要傳給後生的,難道你還要讓我送給外人不成?”


    福伯聞言不忍老淚縱橫道:“東家,他迴來了。昨天,霖山他來看我了。這世上哪有解不開的結,你們師徒二人好好聊聊,把話說開了,他也就......”


    薛南奇打斷道:“福伯,該說的話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說清楚了。再說,他也有了他自己的生活,不再與我們相關了。”


    福伯還欲再說什麽,又聽薛南奇開口道:“此事就這麽決定了”,說罷他又看向石玉,“這兩日得空了我會教你些事情,自己安排一下,把時候空出來。”


    石玉連忙點了點頭,“都聽東家的。”


    小豆子眨著眼睛看向薛南奇,“東家伯伯,你下次閉關是不是要過很久很久呀?”


    薛南奇不答,卻是朝他招了招手,“過來。”小豆子聽言既是欣喜又帶著幾分怯意,慢慢地走過去,薛南奇和善道:“為什麽這麽問?”


    小豆子想了想,“因為東家伯伯這一次跟以前有些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小豆子有些害怕,小聲說道:“這迴東家伯伯好耐心,還安排石玉哥哥做事情。”


    薛南奇摸了摸他的頭,“小豆子說得對,伯伯下次閉關要過很久很久。”


    小豆子抬頭,一臉天真的問道:“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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