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姚玉珩這麽說,陳子涉總算是鬆了口氣。


    看著姚玉珩賭氣般的走到山洞一角坐下,他也沒急著再勸,而是迴到張良身旁,上下打量著他問:“你如今多大年紀了?”


    張良的神情從容,先是看了眼姚玉珩,灑然一笑,姿態與之前癡傻的阿梁截然不同。


    他不急不徐道:“若真要算來,我如今已是四十一歲了。”


    見陳子涉並沒有吃驚,隻是神情有幾分不理解,張良又道:“


    自九年前那場變故至今,我的身體狀態非但沒有隨著年齡而老化,反而越來越年輕。”


    “如今,我也不知道我的年歲該如何計算了。”


    陳子涉聽聞,心中不由一動。


    變得年輕,這不就是逆生長嗎?張良的身體出現這種變化,莫非與始皇帝的一劍和那神秘的白須老人有關。


    於是陳子涉又問:“九年前發生了什麽?竟讓你出現了這樣的變化。”


    張良並不隱瞞,坦然道:“九年前,我為報國恨,散盡家財刺殺皇帝。但皇帝身邊高人眾多,其自身又是一品紫微階,要刺殺他難如登天。”


    “某一日,我聽聞東方有力士,名倉海君。倉海君為二品上樞階方士,鑄有一錘,以自身力量蘊養十餘年,此錘一出必是石破天驚。”


    “我那時雖已是四品上弼,但拜謁倉海君之後,還是深感其力量之強大,對刺殺皇帝也更多了幾分信心。”


    陳子涉聽得暗中咋舌,他所見過的二品上樞階方士。


    隻有樹神、公孫堅白,以及黃道宮的兩位不知名前輩,但前二者是剛剛晉升,黃道宮的兩位其一隻動用了一隻手的力量,另一位則完全沒有出手。


    即便如此,他們所展現出來的能力,也已經遠遠超出了陳子涉的想象。


    而一位二品上樞,以自身力量蘊養十餘年的秘寶,又是該多麽可怕?


    難怪張良拜謁倉海君後,就有了刺殺始皇帝的信心。


    “我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卻不想天意弄人。”


    張良思及過往,不由苦笑一聲。


    “那日始皇帝巡遊路過博浪沙,我與東海君埋伏於車隊必經之路,見皇帝車駕至此,東海君悍然擲錘以擊車駕。”


    “那輛馬車極盡奢華,拉車的四匹馬皆首如麒麟,身長如龍,足踏玄火。”


    “車駕之上以青銅雕紋,遍布著各種防護方術,就連車轍上都繪刻著方術圖紋,可令車駕行駛時毫無顛簸,如履平地。”


    “車頂豎著一柄銅傘,那銅傘乃是一件隱器,傘身迴旋間灑下道道青銅光輝,將整個車駕籠罩在內。”


    “但倉海君這一錘,蘊藏了他十餘年的積累,一錘擲出厚積而勃發。便是皇帝身邊的方士護衛也阻攔不得,尚未靠近就已被擴散的餘威掀翻在地。”


    “那輛車駕煥發出各色光輝,銅傘飛起遮天蔽日,車身上的防護雕紋也全部激發。”


    “可即使如此,依然沒能阻擋住這一錘,銅傘被擊飛,各類防護方術一觸而潰。”


    “可就在我們以為得手之時,意外卻發生了。”


    張良的講述,將呂臣也吸引了過來,即便是賭氣坐在角落裏的姚玉珩,此時也神色緊張,忍不住側耳傾聽。


    “那輛車駕被一錘擊破,大半個車廂都被擊得粉碎。”


    “然而下一刻,我們並沒有在其中看到皇帝的身影,卻有一棵參天大樹從那車駕之中豁然伸展而出。”


    “與那棵大樹相比,蘄縣的樹神僅不足其一半之高,散發的威勢更難以相提並論。”


    “那棵大樹甫一出現,便開始在車隊之中肆虐,護衛皇帝的方士們也顧不得我們,都在全力鎮壓那棵大樹。”


    “我猜測,那棵大樹很有可能是被鎮壓在皇帝車駕之中,倉海君一錘,沒有殺死皇帝,反而助這大樹脫困了。”


    “誰能想到,皇帝車駕之中坐著的竟非他本人,而是封印著一尊如此強大的妖邪呢?”


    陳子涉目光微動,忽然問:“那是一棵什麽樣的樹?”


    張良想了想:“那樹上開著白色的五瓣花,葉子是長有鋸齒的長圓形,如果我沒看錯,那應該是一棵甘棠樹。”


    “甘棠樹?”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陳子涉的意料,他原本還以為是一棵梧桐樹,或許會與始皇帝讓桓齮去尋找的梧桐樹葉有關。


    看來完全是他想多了。


    他又看了眼姚玉珩,意思是在問,你聽說過與始皇帝有關的甘棠樹嗎?


    姚玉珩雖然心中有氣,但還是仔細思索一番後搖了搖頭。


    陳子涉揚了揚下巴,示意張良繼續說下去。


    張良繼續道:“眼見刺殺未果,車隊又亂了起來,我與倉海君便打算趁亂逃離。”


    “可就在這時,車隊中另一輛車駕上走下來一個人,而我隻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就是大秦的皇帝,嬴政!”


    “我此前從未見過他,更不知道皇帝的相貌,但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帝王威勢,除了皇帝絕非旁人所能擁有。”


    “我雖與他有家國之恨,但我無法否認,似乎隻有他這樣的人,才有掃平六國、坐擁天下的資格。”


    “而在我看到他的同時,嬴政也看到了我。”


    張良眼中露出一種怪異的目光,似乎是敬畏、是仇恨、是憤怒,又似乎是一團不甘屈服的熊熊烈火。


    “他看我的那一眼,沒有任何情緒,就好像我們的刺殺甚至無法引起他的一絲波瀾。”


    “他隻是向我拔出劍來,遙遙一揮,彼此相隔數裏,我卻已全無抵抗之力,隻能引頸就戮。”


    “所幸這時,我懷中忽然飛出一物,遁入體內,將那一劍的威勢壓了下來。”


    呂臣忍不住插話:“什麽東西,連始皇帝的一劍都能鎮壓?”


    張良道:“是一塊黃色的石頭,昔年我曾在沂水圯橋頭為一位老人拾履,那老人將這黃石送給我以作酬謝。”


    “黃石遁入我體內後,旋即化作了那老人的模樣,也就是你們在蘄縣見到的那位。”


    “黃石?”


    陳子涉忍不住脫口而出:“蘄縣出現的那位神秘老人,原來是黃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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