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線束好長發,戴上發釵和步搖。沈時瞧著覺得還不錯,雖私心想再綴個鈴鐺,可尋思著頭上太多發飾不好看便作罷。她轉迴白澤身前,端量片刻,在一堆胭脂水粉中挑挑揀揀。


    她取過一個小盒子,指尖挑著點胭脂在白澤的臉頰上抹開淡淡一層紅暈。她執起細細的毛筆,從旁的小盒子裏蘸了點水脂,筆尖落在白澤額間,輕柔地來迴塗抹。


    稍時,她湊上去朝白澤的額心吹了口氣,目光落在白澤的嘴唇上。她又換了支更細的毛筆,蘸上口脂一下複一下地染在白澤唇上,將白澤的唇色一點點染紅。


    沈時手裏還執著筆,捏訣化出一麵鏡子,道:“好了,你睜開眼睛自己看看,我瞧著挺不錯的。”


    聞言,白澤睜開眼睛,瞧見鏡中被畫上妝容的自己。不算難看,隻是和往日的他不大一樣,難免有些別扭。束縛著他的藤蔓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他方想用靈力抹去麵上的妝容,突然發覺自己的靈力被封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時,剛剛分明沒見她動手,也沒感覺到自己的靈力被封住,怎的這會就沒法用了?見沈時吹了聲口哨,他恍悟過來,是方才她吹氣的時候封印的,額心的那抹印記興許也是個封印。


    白澤抿了抿唇,似笑非笑道:“要麽你替我抹掉臉上的妝容,要麽解開我身上的封印,我自己動手。”


    沈時眨眨眼睛,見白澤露出那樣的神情也不覺得害怕,道:“我以前就覺著神君相貌出眾,若是換上姑娘家的衣裳,肯定比姑娘家還好看。”她捏訣給白澤幻化出一身衣裙,笑道,“噯呀,果然很好看。喏,你不信就對著鏡子瞧。”


    說罷,她將白澤拉起來,化出一麵和白澤等高的水鏡。鏡麵清晰地映照出白澤的麵容和身形,袖口領口皆繡著花紋,襦裙上綴著一朵扶桑花,花瓣散落其周邊。


    白澤看著水鏡,目光落到鏡中沈時的臉上,若是沈時換上這樣的妝容,定會很好看。他伸手從水鏡裏捧了把水潑在自己臉上用力抹了幾下,霎時間,胭脂水粉化開。


    沈時伸手握住他的手,她取出帕子沾著水替白澤擦掉臉上的脂粉,輕聲道:“花掉了怪可惜的,不過既然你不喜歡那我給你擦掉便是,把眼睛閉上。”脂粉一點點被揩淨,沈時捏訣撤去幻象,“若是我解開封印,神君肯定會變著法子來揍我的,那還是暫時先封印著。等神君氣消了,我再替神君解開封印。”


    她頗為可惜地歎了口氣,伸手摘下發釵和步搖,手指輕挑拉開絲線,長發再度散落。白澤睜開眼睛,和沈時四目相對,澄澈的眸子裏映出自己的臉,他心尖驀地顫了顫,抬手撫上沈時的臉。


    白澤暗暗歎息一聲,溫聲道:“不解開也無妨,我不會揍你,但這麽鬧我隻許這一迴,也莫要將我當做姑娘家。”


    沈時亦輕輕迴道:“嗯,不過神君方才模樣是真的好看,我瞧著都很羨慕呢。噯呀,我沒把你當姑娘家,是真的,我沒騙你。也不是想鬧你,隻是、隻是……”她停頓許久,低聲道,“你先前替我梳發,我想著也幫你梳妝,當做是迴報。我怕以後再也……”


    沒機會三字在舌尖來迴滾動,終是被她咽迴肚裏。她低頭盯著地上的花草,和白澤擦肩而過,將雲團上的脂粉盒子收好。她坐在雲團上,小腿前後晃著,神思一下飄遠,腦袋裏空蕩蕩的。風吹來,她稍稍清醒些,過往的記憶在腦海裏不斷閃過。


    沈時盯著遠方,伸出手抓了一把,仿佛想抓住什麽東西。她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意識逐漸迴攏,看清眼前的人。白澤麵上帶著明晃晃的焦急,而後摸摸她的腦袋,似是鬆了口氣。


    她彎著眉眼,道了聲神君,腦袋裏卻想起方才自己片刻的失神。她隱約記得有人低聲問她,什麽東西最寶貴,要用什麽做交換。後頭的話她沒聽清楚,想拉住那道無形的聲音,可既是聲音,又怎麽是用手可以抓住的呢。


    最寶貴的東西麽……這個問題,她從前沒想過,如今被問及卻不知該怎麽迴答,內心一片茫然。她琢磨許久也得不出個所以然,瞥見一旁的白澤,她沒多想,伸手拉住白澤的衣袖扯了扯。


    沈時道:“神君,什麽東西是最寶貴的?”


    白澤愣怔片刻,不明白沈時為何突然問他這個問題,他沉吟道:“這個麽,我也不清楚。寶貴的東西有很多,沒有最寶貴一說。有人覺得自己的命最重要,有人卻可以為家國大義拋棄自己的性命。有人求金銀財寶,有人卻棄之如弊。”他停頓會,放目遠眺望向花海的盡頭,“最寶貴隻是於個人而言的,譬如於祁沅,最寶貴的,大抵是他口中的那位兄長,為此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將夷則和其他魔族之人拉下水。”


    沈時哦了一聲,垂眸盯著自己掌心的紋路:“那對神君而言,什麽是最寶貴的?”


    話音落下許久都未有答複,沈時生出些許緊張,她很好奇白澤的答複,又有點不知從何而來的忐忑。許是怕白澤說的,和她所期待的不同,可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期待白澤說什麽。


    良久,白澤歎息道:“大抵是命吧。”


    是性命,亦是天命。


    沈時覺得白澤話裏有話,但琢磨不出來白澤話裏指的到底是哪個命,又是誰的命。


    天邊泛出點點白光,日出東方,照亮整片花海。陽光暖融融的,沈時很久沒看見日出,突然腦海裏閃過一個片段,似乎她也曾和白澤一同看過日出,可她實在記不大起來。


    沈時打了個哈欠,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她揉著眼睛,腦袋昏沉沉的。耳畔聽到白澤的聲音:“困了嗎?靠著我睡一會,等會我再叫醒你。”


    她乖巧地嗯了一聲,眼皮似是被黏住,怎麽也睜不開。風吹來,鼻尖聞到無數摻雜在一起的花香,耳畔聽到細微的聲響,像是裙擺摩擦花葉的聲音。她實在困倦得很,意識頓時被黑暗吞沒。


    白澤抬眸看向遠處緩步走來的人影,下意識地抱緊懷裏的少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姑有點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鄰水有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鄰水有竹並收藏道姑有點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