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沈時並不想淨化元平的魂魄,無非就是一句不值得。元平沒有什麽大功德,反倒是害死過好些人,他身上的那些黑氣不像是無意間沾染上的,反倒像是由他有意識地控製的。


    若真是如此,那讓赤華去淨化他的魂魄,實在是不值得。自己埋下的禍根,結出的惡果,憑什麽要一個無辜的人用命來替他承擔呢?沈時覺得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就是不曉得赤華會不會答應。


    諦聽笑道:“如何處置元平的魂魄的事暫且不提,你那笛聲我是真不想再聽了。若是沒能淨化魂魄也就罷了,若是反而將他激怒就大事不妙了。”見沈時睜大眼睛,他伸手拍拍她的腦袋,“別管他們如何,等他們敲定主意你就趕緊走,不要留在這裏了,很危險的。”


    倘使這姑娘過兩日再來,也能避開這樁事。可如今她來了,菩薩也看在眼裏,隻怕菩薩要將她一同拉下水。他曉得菩薩仁慈,總想著心懷大愛普度眾生,隻是有些人當真不值得救,還是這種近乎一命換一命的方式去救。用的亦不是菩薩的命,而是一個無辜靈植的命。


    曼珠沙華所化的靈物,和一個普通的凡人魂魄,不說孰輕孰重,他們之間沒什麽聯係也互不相欠。菩薩這般作為若成了,也算是給自己徒增一分業障。


    正思索間,地藏菩薩忽然看過來,諦聽心裏咯噔一下,聽到菩薩平靜的聲音:“你什麽時候來的?”停頓會,歎息道,“若想幫忙就留下來,若是不想幫忙就趕緊走。”


    沈時反應過來菩薩是在和自己說話,她語氣恭敬,言簡意賅道:“剛來,不敢多叨擾菩薩清淨,馬上就走。”


    她急忙抱起大白,一口氣險些沒緩過來,途經赤華身旁,衝她眨眨眼睛。她不敢多做逗留,越走越快,守在彼岸花叢旁等著赤華迴來。她捏著手裏的湘妃笛,心下有些不安。


    赤華曾得地藏菩薩救助,方才和菩薩吵得雖是厲害,但保不準一個心軟就答應救人了。沈時琢磨著,自己吹笛子雖然難聽,但赤華吹得好,若是把笛子給她,或許還有些用。


    打定主意,她轉身要往地藏菩薩處趕,不想裙角被大白咬住。它死死咬住,要是強行拉開,她的裙子肯定會被撕壞。沈時蹲下身摸摸它的腦袋,示意它鬆嘴,可大白就是不鬆開。


    她佯裝生氣道:“大白聽話,鬆開。”


    大白鬆開嘴,卻抬腳搭在她的膝蓋上。它腦袋湊過來,伸出舌頭舔了幾下她的臉頰,腦袋在她頸間輕輕蹭著。沈時一下心軟了,她離開幾個月,那時還說迴來給它帶好吃的,如今卻什麽都沒有。雖說它比以前重了點,但畢竟隻是掂著,興許隻是她的錯覺,看外形大白確實消瘦不少。


    說不準,它還受了不少苦。越想越覺得大白可憐,她吸吸鼻子,道:“大白啊,等迴去我給你好多好吃的,把你少掉的肉都補迴來。以後我給你買儲備糧,不讓你挨餓了。”


    白澤窩在沈時胸口,止不住地想歎息,他沒少肉,反倒又養出不少肉來。這姑娘總是容易心軟,他如今拉住不讓她摻和進去,就是怕她被菩薩忽悠幾句,腦子一抽就答應救人。


    那是魔尊留下的黑氣,心生欲念會滋養心魔,時間拖得越久隻會越難解決。尋常的神仙奈何不了它,沾染上就痛苦得很,何況她一個小小的土地神。即便她曾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可撐不了多久,連諦聽對付起來都覺得累,她去怕是要賠上自己的小命。


    稍時,遠處走來一個紅衣女子,她走得慢,身子有些不穩。倏然,她跌坐在地上,沈時急忙跑過去卻被她出聲阻攔:“別過來,很危險。”


    沈時頓住腳步,她看了看笛子,又看了看身上冒黑氣的赤華,猶豫道:“要不,我給你吹笛子?”


    赤華看著她,艱難地握緊拳頭點點頭,她閉上眼睛,忍下想捂住耳朵的衝動。沈時特意給大白布下護身結界,又貼心地替它隔絕笛聲。她抬起手笛子湊到嘴邊,想起赤華那日的指法。


    可她的天賦有限,能記住一點卻記得不全,還有許多錯亂。赤華忍到黑氣安定下來,終是出聲打斷她,念著人家小姑娘一片好心幫了她,隻是技巧實在糟糕,便壓住罵人的衝動。


    她壓住體內的黑氣,起身走到沈時身邊,低聲道:“走吧,我教你吹笛子。”


    因著沈時一點樂理也不懂,赤華直接給笛子上的笛孔依次排序,將吹曲的順序一一排好。沈時練過好幾遍,勉強將一小段吹得連貫起來。她吹笛子時心一點點安靜下來,周邊的靈氣也愈發平和。


    赤華同為靈植,感知力敏銳,自然能察覺到周邊的變化。她看著沈時,壓下嘴邊的歎息。沈時和她一樣體質特殊,甚至比她更為特殊,她多少能猜出些她的未來。但人各有命,她無法阻攔往後的發展,空有一堆無用的同情。


    待沈時又學會一小段,赤華讓她迴去好生練習,過幾日再來。沈時明白,赤華需要好生調息,便同她告別,帶著大白迴到山下。幽冥司的時間和凡間的不一樣,赤華所說的過幾日,她怕是要過一年才能去找她。


    她扯扯嘴角,帶著大白去買燒雞,鋪子裏的大叔依舊熱情,給她挑了幾隻肉多的燒雞。她拎著油紙包,途經寺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裏頭沒有人了,出過那樣的事,也沒人敢去了。


    門上的紅漆掉落,興許裏頭的佛像也不複光彩,大約會像之前她看見的那尊佛像一樣,金身剝落,露出灰色的底,留下諸多斑駁痕跡。在無人供奉,也無人會記得它,逐漸被時間消磨成沙土。


    沈時忽然有些明白為何他們都說不要接受凡人的供奉了,因何而生因何而滅,全是身不由己。她大步往前走,不再去管寺廟的事,土地廟也還沒清掃呢,得掃去灰塵,給土地像擦幹淨,擺上新鮮的果子,再燃幾根線香。


    她拎著油紙包迴到虛無境,填飽肚子投喂完大白,她捏訣變換自己的麵容和聲音,拿著掃帚去打掃土地廟,不想瞧見一個姑娘站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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