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裏,許多人盤腿坐在蒲團上,聽前頭的老和尚講經。老和尚手中撥動著念珠,聲音渾厚即便在後麵也能清晰地聽見他說的話。地上的人目光狂熱地盯著他,神情一看就能察覺到不對勁。


    這樣子,應當是受到蠱惑了。


    沈時琢磨著要不要把人喚醒,諦聽忽然與她密音入耳:“暫時不要打斷他們。”


    諦聽嚴肅地盯著老和尚,目光稍稍上移落在佛像上,他忍不住皺起眉。佛像身上散發出一點不祥的氣息,他記得自己曾經在某個地方接觸過這樣的氣息,像是將欲望貪念都摻雜起來的邪氣。


    見到佛像上裂開一條細小的痕跡,諦聽心裏咯噔一下,原本無甚表情的佛像嘴角緩緩勾起。那樣溫和帶笑的麵容,無端透露出一股詭異,果然是佛像不對勁。


    他道:“動手。”


    說著,他凝起靈力想打破佛像,不承想被無形的結界攔住。佛像的笑意加深,似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諦聽加大力度,卻仍是被結界擋住。


    沈時思忖片刻,道:“您會吹笛子嗎?”問話來得突然,諦聽隔一會才反應過來搖搖頭,聽沈時頗為友善地提醒道,“那個,您要不先把耳朵捂住?”


    諦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見她長歎口氣手中化出一根長笛,他曉得這種笛子是湘妃竹製成的,看著是件不錯的法器。腦袋裏閃過一個念頭,快得他捕捉不到,等沈時把笛子湊到嘴邊,他才恍悟過來,可惜來不及了。


    活了這麽些年,諦聽頭一迴明白什麽叫魔音穿耳,也頭一迴曉得,原來笛子也能發出這般刺痛人心的聲音。難怪這姑娘要他捂住耳朵,是他的錯,早知如此就該把自己聽覺封印住。


    他捂著耳朵,見裏頭的人漸漸迴過神。他們滿臉茫然地看著周邊的人,不多時,紛紛捂住耳朵站起身往外跑。諦聽拍拍沈時的肩膀示意她停下來,再不止住,他覺得自己可能再也不想聽人吹笛子了。


    笛聲終於停下來,見佛像下的老和尚猛地吐出口血,沈時驚訝的睜大眼睛。她曉得自己吹笛子很差勁,笛聲磨人的耳朵,畢竟方才她也險些承受不住,但她以為自己的笛聲還不會難聽到令人吐血的程度。


    稍時,老和尚又吐了口血。察覺到前頭的異樣,諦聽迅速伸手捂住沈時的眼睛,沈時眨眨眼睛睫毛掃過他的掌心,他又往前些掌心貼上她的眼皮,低聲道:“小孩子不要看。”


    ……哦。


    因著眼睛看不見,嗅覺倒是靈敏很多,沈時聞到愈發濃鬱的血腥味,刺得她有點想吐。細微的聲音傳來,像是石塊碎裂和沙塵落地的聲音。待諦聽移開手,沈時才見到一灘血跡,血一點點融進後頭的沙堆裏。


    佛像和老和尚都不見蹤影,沈時反應過來,同諦聽道聲謝,帶著諦聽去寺廟的禁地。她想起杜蕪荑的那個眼神,忍不住一哆嗦,問起諦聽說她撒謊的事。


    諦聽分出幾分心神探查四周的變動,道:“她說話時心跳得快,眼神猶疑閃爍,不像是在說真話。”他停頓下,續道,“我雖不是什麽厲害的神獸,但辨別真話和謊言還是能做到的。”


    沈時記起來,諦聽之所以取這名字便是因為他善聽人心,可辨認世間萬物。她好奇道:“那個杜蕪荑說什麽謊言了?”


    諦聽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和她又不熟,沒必要曉得她的事,隻是她這樣的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見沈時認真地盯著自己,他幹咳兩聲,道,“就破例告訴你一迴。”


    殺死杜衡的不是元平,而是杜蕪荑。那時她與元平爭執結果不歡而散,晚上她和杜衡又去寺廟找元平,她激怒元平,在元平對她動手時將杜衡推出去。杜衡被刺了一劍,受了傷卻還不至於死掉。後來杜蕪荑發狠將他丟在山腳下,又補了幾刀。至此時,杜衡才扯底斷氣。


    沈時恍悟,所以那時杜衡的魂魄會出現在山上的土地廟前,他死之前或許還有一意識,看見自己的阿姐對自己動手,受了刺激才不記得事情。可那時他的魂魄上怎麽會纏著和萬青葉一樣的黑氣,她想不明白,腦袋裏的線有些理不清。


    禁地的門上沒有鎖,沈時握緊拳頭漸漸緊張起來。上迴來還是鎖著的,怎麽突然就沒有鎖,難不成有人跑進去了?她走上前,伸出手猶豫許久都不敢把門推開,之前的幻境還清晰地刻在腦海裏。她咬牙,伸手一把推開門。


    裏頭沒有灰塵,她忍不住渾身一哆嗦,光線透過門落進屋裏卻無法照亮整尊佛像。頂上的瓦片被挪開幾塊,陽光傾斜而下照亮半邊的佛像,一道血淚從佛像的眼眶裏流下,在佛像上留下一道血跡。


    沈時壓住提到喉嚨間的驚唿,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幻境重現……不對,諦聽還在她身旁,應當不是幻境。明白這是現實,她反倒是漸漸鎮定下來,感受到一股氣息泄露出來,她眼眸微動盯著佛像底座。


    陽光下,佛像在底座閃著金光,一個人緩緩從佛像後走出來。他眼睛上蒙著一根白布,長發隨意的束起,身上的灰袍瞧著很舊。沈時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有點熟悉,可這樣貌委實陌生。


    男子嗓音沙啞:“二位隨意闖入寺廟的禁地,是不是有些失禮?”


    沈時想起自己在夢中見過的人,不大確信道:“你是元平?”


    男子一愣,隨即答了句是。沈時記得夢中見元平進寺廟前就是一頭長發,穿著灰色的道袍,沒想到他竟然恢複成這副模樣。但他的頭發都被剃去,前些天見他還是光頭的,怎麽會突然長出這麽多這麽長的頭發?


    諦聽跨過門檻,一揮袖將頂上的瓦片悉數揭去,屋裏頓時亮堂起來。他抬頭看著佛像,果然和地藏菩薩很像,難怪那會沈時會這麽害怕。


    他目光落到元平身上,地上沒有影子,是魂魄。可他的魂魄卻很凝實,在陽光下隻片刻的透明,很快就恢複。這下倒是有些不妙了,能在陽光下讓魂魄凝成近乎實體,這人的修為定是不差的。


    元平一步步往前,身體裏鑽出絲絲黑氣纏繞在他的魂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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