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痛自胸口處傳來,將軍的意識驀地迴攏,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夫人。她手握住劍柄往下刺去,麵上帶著他熟悉的溫和笑意,手上的力道確越來越大,甚至轉動劍柄加重他的傷。


    心知自己活不過今日,將軍啞聲問道:“為何……”


    夫人鬆開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好一會勾出抹嘲諷的笑:“將軍,你若不喜歡我,便該無論如何都不動搖。既同我成親,就收心好好與我過日子,不該和那個孤女糾纏不清,更不該背著我和她同枕而眠。”她取出帕子擦拭自己的手,嗓音低低的帶著些沙啞,“我好歹是丞相的嫡女,可將軍卻為了她讓產婆去母留子。”


    將軍震驚地瞪大眼睛,急忙解釋道:“不是,我沒有,我怎麽可能……”


    手帕落在他唇上,堵住他的話,他瞧見夫人嘴角梨渦淺淺:“產婆是我的人,將軍想做什麽我會不曉得麽?可是將軍不曉得,產婆告訴我,那個孤女想害死我的孩子。”


    “你!孩子是無辜的,你怎麽忍心害他!”


    將軍被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夫人依舊從容,語氣平靜:“所以我餘生會常伴青燈,為他誦經祈福保佑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但將軍和她,要給我的孩子償命。將軍不好奇她是怎麽出來,又恰好選在將軍喝醉睡著時來的麽?是我放她進來的。”


    見將軍的臉色愈發差,她低笑著抬手在眼角一抹,深吸口氣道:“還有個好消息告訴將軍,她被押進地牢裏已懷有身孕,可惜啊,沒好生養著就流產了。”


    那是將軍閉眼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夫人用白帕子蓋住他的臉,恰好外頭傳來腳步聲。她眨眨眼睛,落下兩行清淚,掩麵低聲哭起來。老大夫背著醫藥箱來時,瞧見夫人壓抑地哭泣的模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從葬禮到入土,夫人一直木著臉,沒再流過一滴淚。有人夫人對將軍無情,亦有人夫人是傷心至極眼淚早已流盡。後來的後來,夫人如她所言,剃度出家常伴青燈古刹,為自己死去的孩子誦經祈福。


    ——


    撫尺輕拍桌麵發出聲響,沈時迴過神咂咂嘴,雖這故事開端走向和裏頭的人都令她不喜,但這結尾確實令她驚豔一把。


    她喚來店二續了壺熱茶,就著熱茶把冷掉的湯包挨個吃完。察覺身邊的動靜,她抬起頭瞧見杜衡姐弟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咽下嘴裏的湯包喝口熱茶,看向不請自來地兩人。她曉得這兩人跟著自己,可茶館又不是她的,他們想來就來,自然不能攔著。


    杜衡冷著臉沒話,倒是他阿姐語氣溫和道:“姑娘覺得方才的故事如何?”


    沈時頷首,敷衍道:“還算過得去,姑娘可喜歡方才的故事?”


    姑娘麵色一僵,隨即恢複過來道:“也不算多喜歡,陳年往事被人扒出來,自己聽著也覺得挺怪的。”見沈時疑惑地看著自己,她笑道,“還未問過姑娘貴姓?”


    沈時眉梢微挑,也不打算真名,隨口扯了個姓:“免貴,姓花。姑娘貴姓?”


    “杜蕪荑。”她停頓下,輕聲道,“可否請姑娘移步別處,有些話不方便在此明,放心,我們不會對姑娘動手的。若是姑娘不相信,我們可以發毒誓。”


    聞言,沈時頷首道:“好啊,那你們先發個毒誓。”見杜蕪荑眼眸微瞠,她壓低嗓音道,“杜姑娘,你想就直接在這裏,旁人對你的話未必感興趣。何況,杜姑娘沒有什麽不讓別人聽見聲音的法子嗎?”


    沈時對這兩饒戒心又提高不少,她悄悄捏訣布下護身結界,放著他們忽然動手。杜蕪荑見她不退步,歎息一聲取出符紙隔開四周的聲音,外頭聽不見裏頭的聲音,裏頭也聽不見外頭的聲音。隻是沈時體質特殊,這樣的術法對她沒什麽用,她仍是能聽見外頭的聲音。


    “花姑娘……”杜蕪荑忽然停頓下,覺得這個稱唿有些不大好,她壓下心頭的不適,道,“元平他本在我們道觀裏修道,突有一日像失去心智般在道觀裏亂砍一氣,我爹,就是他師叔,被他砍傷險些廢掉一隻手臂。他自己想起前世的事,對道觀裏的人大打出手,甚至連我也想殺。不,他最想殺的人是我。”


    杜蕪荑與元平曾定下婚約,可在成親之前,元平忽然要出家,還發起瘋來。道觀裏沒人攔得住他,若非他後來修書迴來自己在何處剃度出家,怕是無人曉得他去了哪裏。


    深吸口氣,杜蕪荑續道:“阿衡見姑娘從寺廟裏出來,是以想問問姑娘元平的狀況,我們修道之人不能隨意進出寺廟,所以也不能進去找元平。阿衡性子衝動,先前得罪姑娘,我代他向姑娘道歉。元平的事,還望姑娘告知。”


    沈時將杯裏的茶一飲而盡,問道:“姑娘是想找到他讓他迴去同姑娘成親嗎?”見杜蕪荑搖頭,她奇怪道,“那你為何還要來找我問他的事?再者,我就見過他一迴,還是偶然走進去的。喏,你的阿衡也在山上見過他,人沒死還活著,你還想曉得什麽?”


    幾句話堵得杜蕪荑吐不出半個字,好一會她才支支吾吾地念了好幾個我,沈時不想在她身上耗費心思,起身帶著大白往外走。她打開傘緩緩向前,途經鋪子買了醬豬蹄和肉包,尋思著給君九也帶點東西補補。


    轉身見杜衡和杜蕪荑,她暗道一句陰魂不散,沒再多看他們。可買東西的心情卻是沒了,隻能委屈君九吃點醬豬蹄。她拎著油紙包往前走,杜蕪荑跟在她身後腳步越來越快,終於走到她身旁。


    她笑道:“花姑娘,好巧,又見麵了。姑娘想買些什麽?”


    沈時皮笑肉不笑道:“不巧,今日被人糾纏累得很,我要迴去休息。杜姑娘也早些迴去吧,再晚些雪越下越大,染上風寒可不能像這搬出來偶遇了。”


    偶遇二字沈時咬得重,杜蕪荑尷尬地頓住腳步,她捏著衣袖囁囁道:“我不是……姑娘誤會了。方才還有些話沒完,我想把話完。是元平的事,可否請姑娘將元平從寺廟裏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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