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飄過,將他們身後的植物吹的相互碰撞,葉片摩擦,沙沙作響。


    冬天的風總是冷的,仿佛無孔不入一般,總能準確無誤的,順著衣物間的每一個縫隙鑽入身體內裏,直接吹到皮膚上。


    冰冷刺骨的寒風從顧池暴露在空氣中的纖細脖頸上刮過,凍的他縮了縮脖子。


    沈宴注意到他的動作,本來眼含調笑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


    顧池還穿著一身正裝,剪裁標準的西裝,符合他上班時的精英老板形象。


    外麵套了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沈宴伸手摸了摸布料,薄薄的一層,看起來風度翩翩,卻並不抗凍。


    他心情更加不爽了,臉色漆黑如墨,眼底盛滿了不悅,像是在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巨大風暴。


    顧池敏銳地捕捉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轉變,卻又不知這轉變的原因。沒有選擇自己在心裏疑惑,而是伸出手,扯扯沈宴的袖子,直截了當地問出口。


    顧池:“你怎麽了,怎麽忽然心情不好?”


    沈宴沒說話,從椅子上起身,把懷裏的貓放在右邊椅子上,蹲下,打開自己隨身帶著的行李箱,從裏麵找出了圍巾,和一件加絨加厚的黑色連帽衛衣。


    顧池見他沒有搭理自己,脾氣也有點上來了。


    他現在可不是那個五年之後被沈宴表麵溫柔專情,內裏虛假冷漠的對待磋磨毫無脾氣的深閨怨夫,而是被千嬌萬寵體貼著長大的小少爺。


    自然也是有著自己的小脾氣的。


    沈宴是蹲在他麵前的,他便伸手,使了點力氣扯住了沈宴的衣領,將他扯得離自己更近了幾分。


    質問的語調也不自覺升高了些,“你到底怎麽了?為什麽突然生氣?說話!”


    沈宴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二話不說的就開始脫顧池的衣服。


    顧池被他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動作弄得呆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著掙紮著驚叫道:“沈宴!你幹嘛啊???!!!”


    “你有病啊!!!大晚上的在外麵脫我衣服!!!想凍死我啊!!!”


    “別動,”沈宴喝止了他的動作,一隻手就輕易鉗製住了他兩個胡亂推搡的胳膊。


    沈宴也怕凍到他,動作堪稱迅猛地把他的風衣扒到腰上,給他套上了黑色連帽衛衣,又嫌不夠保暖,又給他係上圍巾,這才把風衣給他套上。


    沈宴冷哼一聲,語氣嘲諷中夾雜著更深的擔憂,“嗬,你還知道冷啊!”


    “還說我傻,我看你才傻。這麽冷的天就穿個破大衣,還那麽薄,就你這身體素質,在外麵遛一圈還不又給你凍感冒了啊!”


    沈宴了解顧池那脆皮體質,就衝著他現在這個行為,感冒發燒還是小事,嚴重了就得住院掛水。


    “還是說顧總您這個娛樂公司的總裁,想換換職業當個大明星進娛樂圈深造一番了!”


    沈宴說到最後開始口不擇言了起來,甚至開啟了嘲諷模式,開始陰陽了。


    “我看就憑這張臉,您當明星應該也挺能成功的,剛才前台小姑娘就被您吸引到了嘛。”


    沈宴剛才看的分明,顧池從公司裏走出來的時候,前台小姑娘看著他的背影眼睛都發光。


    顧池:“你神經病啊!我什麽時候……”顧池本來想罵他兩句,卻忽然察覺到了他話語中的更深一層意思。


    顧池笑得眉眼彎彎,眼下的臥蠶都明顯了幾分,“喂!”


    顧池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沈宴臉頰上的軟肉,在他臉上摁出一個坑來。


    問他,“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宴:“………………”


    他現在的狀態就是煮熟的鴨子,全身上下隻有嘴是硬的。


    沈宴:“你胡說什麽,我吃的哪門的醋?莫名其妙!”


    顧池也不生氣了,反而挺開心的,畢竟沈宴這個表現反而證明了他心裏是在乎自己的,要是不喜歡,他幹嘛這麽在意別人看自己的目光。


    顧池張開手,大拇指放在沈宴的左臉,剩下四根手指放在他的右臉,用一隻手捏住他的臉,輕輕地左右搖晃兩下,讓沈宴的眼睛視線注視著自己,笑眯了眼,一字一頓送給他四個字:“口、是、心、非、。”


    沈宴的臉被他捧在手裏,感受著臉上手指肌膚傳來的柔嫩又冰涼的觸感,舍不得掙脫開,就沒躲。


    隻是把視線偏移了一點,不去看顧池臉上那調侃的表情。


    突然,天空冒出了許多細細小小的雪花,一顆顆,乘著風,晃晃悠悠的落到地麵。


    時間仿佛突然靜止在了這一刻,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沈宴低著頭,盯著地麵上被路燈照出來的他們兩個相交的影子看。


    這一瞬,這個小角落像是一方被有意單獨隔絕出來的小世界,沈宴和顧池是存在於這個世界裏的唯二主角。


    氣氛很安靜,隻聽得見細碎的雪花落在地麵上,葉片上,衣服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貓咪喵了一聲,感覺有些冷,把落在身上的雪花抖落,向旁邊移了幾步,趴到了還坐在長椅上的顧池身邊。


    顧池鬆開了他的臉,看著低頭蹲在地上沉默不語的沈宴,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聲輕笑,笑意未達眼底。


    他還真是……別扭!!!!


    顧池剛開始雖然有過懷疑,可通過剛才沈宴的吃醋和對他的關心表現也能看出來,不管分量多少,至少沈宴心裏是有他的。


    相處的時候口花花的很,在床上什麽騷話都能往外冒,到了這種表明真心的關鍵時刻,卻又不敢說出口,猶猶豫豫,畏畏縮縮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什麽!!!


    顧池抬起左腳,曲起膝蓋,搭在右腿上,長腿交疊,翹了個二郎腿,擦的光滑鋥亮的皮鞋在路燈閃爍著黑色的光。


    在上的左腿悠閑地上下晃動,然後,以一種緩慢的,卻無法抗拒的姿態和力道踩在了沈宴的右腿膝蓋上。


    顧池伸出右手,大拇指伸直,食指彎曲,狠狠捏住了沈宴的下巴,抬起,逼迫他的眼神看向自己。


    沈宴被傳來的力道壓彎了膝蓋,卻沒有絲毫猶豫和掙紮的服從著那股力道,朝著顧池單膝下跪。


    他被迫和顧池四目相對,顧池的眼神堅定又銳利,像是世間最鋒利的武器。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顧池的眼神一層層剝了個精光,心裏最隱秘的心思都顯露無遺。


    顧池鬆開了他的下巴,卻依舊踩在他的膝蓋上。


    伸出手,白如冷玉的手在沈宴的臉上不留情地拍打兩下,發出啪啪兩聲脆響,在空曠的室外格外清脆。


    聲音冷漠質問道:“怎麽?不想承認?還是我自作多情?”


    此刻的顧池,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視著他,湛藍色的眼眸裏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他允許自己的愛慕者小小的害羞一下,可這並不代表沈宴能一直沉默下去。


    愛情是需要表達出來的。


    算上學生時代,他們已相識了好幾年,時間雖長,可真正有深刻交集卻隻有這短短兩天。


    顧池本不是那種對愛情充滿浪漫幼稚幻想的人,他從來沒想過一見鍾情,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但那個說愛他的人是沈宴。


    沈宴對他說了愛,那他就信。


    無論真假與否,這都是他曾經現在以及未來最為期盼的東西。


    可他們之間的順序不太對,已經有過最親密的關係,卻省略了產生結果之前的過程。


    這也是顧池沒有立即答應沈宴追求的原因。


    他是個重視過程的人,過程和結果同樣重要,他想要好好的享受一下被沈宴追求的感覺。


    想讓沈宴不管是行動上還是語言上,都肆無忌憚的,隨時隨地的,表達對自己的愛。


    沈宴歎了口氣,還有什麽掩飾的必要呢?他內心早就已經被顧池給看透了!


    而且,他重來這一次不就是為了讓顧池開心的嗎?


    顧池的手還停留在沈宴的臉上。


    沈宴把他的手拿下來,緊握在自己手裏,低頭主動把臉在那隻手上貼了貼,然後神情鄭重的,嚴肅的,在那隻手上落下一個觸感微涼的吻。


    在親吻他的手背的同時,沈宴雙眼微抬,用一種虔誠的,近乎迷戀的目光看著顧池。


    聲音低沉帶啞,“是,我吃醋了。”


    他承認了。


    在那場顧池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的豪賭中,沈宴早已經一敗塗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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