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下古宅迴來已經好幾日了,黎淵帶著荼心草迴了黎寨,沈季承與子凰約定不日將親自到景雲,畢竟這前後的事情聯係起來,一種陰謀的味道鋪麵而來。


    進了家門,子凰破例沒有先去找父親,而是到了子軒的院子。


    還是藥香濃鬱,夾雜著花氣襲人,但此刻由子凰聞著卻有一股莫名的苦澀。


    院子裏的仆從猛然見了這個如驕陽的三公子,都愣了神,但很快又恢複了如常的冷漠。


    子凰習以為常,目不斜視的穿過人群,隻是這一次沒有任何請示,沒有恭恭敬敬的等候,他直直的進了房間。


    “言哥哥,你去和大哥哥談談吧,若是可以讓他來黎寨,也許阿爹和巫醫有法子。”


    ……


    進屋的時候子軒正在喝藥,這種乍暖還寒的時節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候,他第一次看見了兄長衣領下像刺一般尖銳的鎖骨,突兀的橫在那裏。


    不能就這麽等著,他一定還有辦法的……


    “子凰,你怎麽突然來了?”子軒意外,但還是維持了基本的禮貌,和仆從由內而外的疏遠不同,他這個做哥哥的起碼麵上還是和善的。


    早先送來的雪鼠如今安安靜靜的待在一個巨大的籠子裏,吃食水具一應俱全,還設置了不少樓梯棧道,供它活動所用,看著像是被照料的很好。


    可是,雪鼠本就是膽小的生物,如今被關在籠子裏,眾目睽睽下沒有任何私隱可言,看著似乎並不太快樂。


    “抱歉了,要你的寵物日日來陪著我,還要無緣無故為了我受這種磋磨,我沒有別的好法子,隻得替他暫時提供了住所……可是……好像並不是他喜歡的方式呢。”


    兄長的話一字一句的打在子凰心上,是啊,誰會喜歡被囚禁在繁華的牢籠裏寸步難行。


    他將帶來的幽蘭往桌上一擱,也不管兄長看見時的眼神聚變,隻是起身將關著雪鼠的籠子打開。


    “救或者不救你,不是關著就能解決的問題。”


    他將圍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唰的一把狠狠扯開,在冷風倒灌之前迴手一揮,將碳爐裏的火加到最大,熱氣洶湧而出,逼走了想要入侵的涼意。


    “咳咳……”子軒習慣性的咳了幾聲,像是眼角的表情會傳染一般,連語氣都帶上了那份似笑非笑的的調侃:“怎的?天之驕子的言三公子,跑我這邊來耍威風嗎?”調侃下,掩藏著自己都未察覺的若有似無的怨毒。


    “三少爺!你不能這樣!大少爺身子弱,才吃了藥,若是撲了風……”為首的侍女叫闞悅,自小陪著子軒一塊兒長大的,說是主仆情深,倒比他跟子軒更像親人。此刻見子凰這樣不由分說的發作,氣的直抖,連眼圈都紅了。


    想來若不是礙著身份,隻怕會提了掃把將他打出去。


    子凰自然瞧見了他們的敢怒不敢言,卻絲毫不以為意,也不去迴應哥哥的挖苦和凝視,將出了籠子後就畏畏縮縮藏了腦袋露了屁股的雪鼠拎著尾巴一把提起。


    “出去。”他淡然而自在的衝著哥哥的仆從下了命令。


    言家的奴仆自小都隻認一個主人,他在別處驕傲,在這兒卻是沒有人會理的,子凰也不在乎,見他們一個個像石雕似的杵在那兒,也不多費唇舌,運了火龍將十餘個仆從一一卷起,遠遠的送出院子,丟到了自己早早設置的結界之外。


    “言子凰,你是發什麽瘋?”不同於下人的驚怒,被留下的當事人反而一臉平靜,隻是有些好奇這個弟弟突如其來的反常。


    “那些流言,那些關於哥哥生病的流言,我在剛有記憶的時候就知道了。”破天荒的他沒有喚他兄長,也沒有恭恭敬敬留了距離的立在一旁,隻是把玩著雪鼠,像是在迴憶一件在腦海中重複了千萬遍的事情。


    “我想大哥也是這麽想的吧,所以一直以來對我都不大親近。”他笑的無奈,聳了聳肩,用飛刀在雪鼠最不易感覺到疼痛的地方心細的劃了一刀,將血液化成霧氣往子軒那邊送去:“還真是殘忍呢。”


    這話說的湊巧,讓人分辨不出說的是留言還是自己。


    院子外的人見不清裏麵的情景,隻是看到子凰捏著飛刀緩緩的靠向病弱的主子,闞悅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再顧不得規矩,狠狠一掌拍上了屏障,破口大罵:“言子凰!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害了大少爺一次還不夠,如今還想做什麽!”


    子凰聽得清楚卻不予理會,隻是轉頭看著哥哥道:“你看,這就是這院子的人對我的想法。好在我也不大在意,畢竟,若不是哥哥想為了我去摘那一束玉蘭,就不會遭遇這種事情。”


    子軒的手不自覺的拽緊了床單,子凰撇了一眼,本是和自己一樣素白的手,如今瘦弱不堪,遍布青紫淤痕。


    “所以,三弟,你今兒是來跟我敘舊的嗎?”子軒還是笑,除了那雙手倒是半絲情緒不露。


    “真也好,假也好,都過去了。你恨不恨我,其實我也並沒有那麽在意。”子凰坐到了他的床尾,認認真真的看著他:“你能不能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猝不及防的溫情,終於令子軒的情有了一絲漏洞。


    “大哥,如果你想要我的愧疚或者慚愧,那很抱歉,那樣廉價而無用的東西我半分也沒有。我總聽父親和二哥說,我是在你之後言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十歲以前的模樣和你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可這些年我看你在床榻苦苦掙紮,卻隻是顧影自憐,倒看不出我與你到底有哪裏相像。”


    “嘩啦”一聲,子軒終是起了情緒,將手邊唯一能接觸的黑玉盤子一揮而下:“你!滾出去。”


    萬千怒氣堵在胸口,這小子,將事情撇的一幹二淨,仿佛自己隻是個道聽途說的傻子,不問緣由的將自己的不幸怪罪於一個還不解事的嬰兒。陰陽怪氣了十年,把自己生生活成了一個笑話。


    說他像自己?哪有半分相像,若當日遇事的是十歲的子凰,他定然不會像自己那麽不濟,被一群幽魂衝撞的不人不鬼!


    可正是這份清醒的認知,讓他心裏的怨怪無處發泄!


    他本就是虛透了的人,哪驚得起半絲情緒的起伏,安養了數十年,不過圖一個苟延殘喘。


    “你!你何必來激我!你過你驕子的生活,我何曾幹預詆毀過你!不管如何!我是你兄長!誰縱得你如此目無尊長!”一句話完,竟是一口鮮血噴出老遠,灑在方才子凰刻意加大的火焰上。


    “啊!”的一聲慘叫,從碳火中冉冉升起的青煙中發出,一張模糊扭曲的臉隨著蒸汽緩緩出現又迅速消失。


    子凰目光凝重:“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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