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爻滿腹心事,落在最後。漸漸地與茹芸和邵環山越隔越遠。但聞得二人的馬鳴聲越過山崗,漸漸地淹沒在群山之中。過不多一會兒,連馬鳴聲也難以聽聞。茹芸和邵環山確已走得遠了。


    官道兩旁,百花芬芳。清風拂麵,陽光甚是舒朗。蕭爻一人一馬,踽踽而行,頗顯惆悵。


    蕭爻在路上少不得曉行夜宿,豪客們行走江湖,便是這般。他由東向西行,雖不識路,幸而路途中遇到些客商,沿路打聽,也並沒走錯方向。在路上非止一日,來到了揚子江邊一座大市鎮上。


    下午時刻,恰逢當地趕集。大街上擺滿了雜貨,人群熙來攘往,甚是熱鬧。


    蕭爻牽著大紅馬,默然行走在大街上。這些天當中,他的腦海裏翻來覆去,想的隻一個事“我遇到詩嫣後,該當如何?倘若她當真迫害中原漢人,我要不要阻止她?甚至出手打敗她,好讓她迴扶桑去。可她要是真去了扶桑,從此與她隔海相望,那便再難相見一麵了。”


    “我要是不會武功,又從來沒遇到過詩嫣。哪怕這一生隻做個平平凡凡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看雲霞,暮觀日落。也好過現在,受這些困頓,自己無法自拔。”


    他心事沉沉,隻想盡快擺脫眼前的困『惑』。或是找個頗為安靜的所在,好好地休息休息,也順便理一理心頭之事。大街上人們紛紛攘攘,做生意的則極力叫喊著貨真價實,優惠多多,巴不得所有商品一售而空。而買主們則對著物品仔細觀摩,不怕爭得麵紅耳熱,口幹舌燥也要與賣主討價還價。就是路邊吃飯的過客,也吃得十分快捷,像是跟人搶吃似的,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一頓。


    人們似乎不顧繁忙,一切顯得那麽生機勃勃,又十分自然。蕭爻牽著紅馬,隻覺得心事頗重,一步也走不快。與大街上的熱鬧繁忙似乎很矛盾。


    紅日漸漸地往西邊墜落下去,風吹過臉頰,微有涼意。大街上的躁動正在止息,繁忙了一天的客商們在將他們的熱情揮霍完了以後,也變得安寧了許多。正收拾行李,準備著要返迴家中。


    市鎮上街道很多,蕭爻不辯方向,東轉轉,西轉轉,轉到傍晚時,走出了市鎮中心最熱鬧喧囂的地段,來到一座客店門前。看眼天『色』將晚,蕭爻便停了下來,在大門前駐足觀望。


    見匾額上寫著四個黑漆大字,曲曲折折,筆勢古雅,以隸書寫就。蕭爻仔細辨認之下,認出是‘長壽客棧’四個大字。他心中想“此地離揚子江已在不遠,不防到客棧裏宿歇今晚,也好養精蓄銳。明日一早,我便悄悄去查訪查訪,若找不到詩嫣,那樣最好不過了。”


    明知找不到紀詩嫣的話,也就不用再勸她迴扶桑。但這次巴巴的趕來,若見不到紀詩嫣一眼,又甚覺寥落。


    蕭爻正想著,忽見客棧中專門負責招攬生意的夥計朝自己走了過來。那夥計麵『色』不善,問道“你在這裏看什麽?看你賊眉鼠眼,莫不是先來采點,好晚上來偷東西。”


    蕭爻聽他開口便稱自己是賊,直想衝上前去,將他痛扁一頓,然後對他說“我是江湖俠士,你個有眼不識泰山的蠢貨,好好看清楚。”但隨即又想“跟這樣一個夥計有什麽好值得計較的?”


    那夥計又喝道“喂,你啞了,還是聾了?”


    蕭爻抬頭看去,卻見那夥計的左臉上青了一塊,頸圈中腫了一大塊。顯是今天才受的傷,想必他定是才與人動過手,吃了些虧,因此火氣很重,當下也不予計較。微笑道“我恰好不啞也不聾。”


    那夥計切的一聲,顯得頗不耐煩。又道“這樣說話很幽默嗎?就算你說話很幽默,我也沒耐心陪笑。打尖還是住店?幹脆點!”


    蕭爻道“老兄,你今天吃炸『藥』了嗎?還是有人給你氣受了?我好歹是遠道而來的客人,你不來熱烈歡迎那也罷了。如何還擺出這副倒黴樣,跟我急什麽?”


    那夥計道“你說對了!我今天正是吃了三斤炸『藥』,一點就爆炸。你這小賊,竟敢惹我。不給你點厲害瞧瞧,怕你不知我丁照倫的本事。”


    丁照倫說罷,揎拳捋袖,左腳踏出一步,雙臂張開,唿地一拳,掃向蕭爻的麵門。


    蕭爻從他跨步橫掃,揮拳直進的動作中,認出他使的郝然便是梅花拳,正是一招臘梅報春。


    蕭爻既已認得他是梅花拳法的傳人之一,當下並不著惱。心道“既同為梅花拳派的傳人。不防先跟他玩兩招,順便看看他胸中有多大的本事。”


    當即向右斜跨出去,使一招一葉遮天。正是當時在山上,從伍季俠手上學來的太虛遮天手。左手直擋,按下丁照倫的拳頭,右手斜拍丁照倫的額頭。


    丁照倫見蕭爻漫不經心,神態甚是輕蔑。而招數淩厲,出手便擊向自己要害部位。心中便想“這瘦子的武功似乎還不是太差。別看他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要勝他卻似乎不太容易。”盛怒之下,卻也不敢小視對方,揮拳又進。


    蕭爻在山上時,把梅花拳練得十分純熟。就是閉著眼睛,也不會使錯。隻要丁照倫拳頭一動,或是腳下一跨,他便可判斷出丁照倫使的是哪一招。提前有了預判,該當如何拆解,那便不成問題。


    蕭爻使的太虛遮天手,是伍季俠自創的武功。泰嶽四俠為人顛三倒四,所創的武功也有些不倫不類。而伍季俠的這門太虛遮天手,運使之時,每一招均是以渾厚內力使出。雖名手法,然而同一招武功,可使成指法,也可使成拳法,還可使成爪法,更可使成掌法。實則是將許多門類的武功融於一爐,依附於內力,以指法、拳法、爪法、掌法為形式使出。任意變幻,可謂形態萬千。


    隻一小會兒,丁照倫便攻了蕭爻二十多招,但無論使出多麽淩厲的招數,均被蕭爻輕鬆化解。久戰不下,丁照倫心下浮躁起來。嘀咕道“這瘦子是從哪兒來的?他的武功似乎並不比我差。哼!就算他武功跟我差不多,我也不能示弱。”當即向蕭爻的左肩擊出一拳,腳下使橫掃千軍。


    蕭爻一看到他的手勢腳步,便預測出他使的乃是一招花落誰家。使出這招拳法時,手腳齊施,威力甚大。蕭爻若非早就熟悉了這招花落誰家的變化,此刻隻怕已陷於被動。對方所使招數,全在自己的預料之中,優勢十分明顯。


    蕭爻成竹在胸,麵『色』沉著。左掌輕拍,格開丁照倫的拳頭。見丁照倫的右肩『露』出了一大破綻,順勢直進,使擒拿式,抓向丁照倫的右肩。


    丁照倫左拳斜打蕭爻,腳下橫掃千軍,本來是一招連貫的武功。但隻使出拳法,腳下橫掃之式尚未得到施展,卻要先顧及到右肩。這一來,一招連貫的花落誰家被硬生生地拆成了兩半。


    好在丁照倫反應極快,他臉上一驚,連忙向後躍開。道“瘦子,你好像能提前猜到我的武功招式。說,你的功夫跟誰學的?”


    蕭爻笑了笑。道“天下梅花是一家。丁兄的梅花拳練了多久了?”


    ‘天下梅花是一家’,這句話被寫進了《梅花拳譜》裏。代代相傳,永續不斷。但凡投師學梅花拳的武人,入門之初,傳授拳法的師傅必須先將這句話傳給徒弟。這話是說,天下間但凡修煉梅花拳的武人,都同屬於梅花拳派的傳人,如同兄弟手足,相親相敬。


    由於梅花拳派分支極多,流傳數千年下來,各師各法,致使拳種變化較大。古代梅花拳的傳人生怕將來的徒弟們不能合心,致生變『亂』,互相結仇廝殺。因此將‘天下梅花是一家’這句古訓寫在梅花拳譜的第一篇裏。從那以後,隻要學過梅花拳的人,都一定見到或是聽過這句話。那麽,大家都依著這一句古訓,縱然不屬於同一分支,隻要知道對方是梅花拳的傳人,頓時便放下仇恨,如同兄弟手足,相親相敬。


    ‘天下梅花是一家’這句話流傳久遠,但若不是同為修煉梅花拳的人,即使聽到,也不知話中深意。


    丁照倫聽到蕭爻念出《梅花拳譜》的第一句。怔怔地看著蕭爻,半晌方道“你……你也曾學過梅花拳?”


    蕭爻微微一笑,當下使出梅雪爭春,梅開九度,踏雪摘梅等等招式。蕭爻往來翻騰,姿態翩躚。使了七八招之後,丁照倫再不懷疑蕭爻是梅花拳派傳人。丁照倫又看下去,越看越奇,他不住口地說道“不可能。梅花拳中還有這樣的招式嗎?師傅怎麽沒有教給我?”。“哎呀!這些招式隻怕師傅也使不出來。”


    蕭爻使了二十招時,忽然停了下來。道“丁兄,大家都是梅花拳派的傳人,本該相親相敬。兄弟的梅花拳法也是初學乍練,有不到家之處,望丁兄指教。”


    丁照倫心道“我學過的梅花拳法還沒有你學過的多,我自己都不如你,還怎敢為人師表,指教於你?”


    卻笑道“你早點亮出招來,我若知你也梅花拳派的傳人,還跟你打什麽?大家是好兄弟,快跟我進屋,咱們先喝上幾杯。”


    蕭爻道“那怎麽好意思呢?”


    丁照倫一把抓著蕭爻,嘴裏連稱兄弟,隻管往長壽客棧的大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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