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烏雲籠罩，水麵上波瀾起伏。
漢水下遊，距離水岸邊不遠處的樹林裏，一群儒生結隊行來，各都身著青色短袍，身後背負一把長劍。
領頭的是一青年儒生，麵如冠玉身形修長，手中握著一本詩卷。
眾人行出樹林，便看見秦歡幾人坐在河灘上，一個背負刀劍的壯漢，正蹲在秦歡麵前，拿著藥瓶子在往秦歡腳上撒藥粉。
凝香站在秦歡身旁，扭頭看向樹林那方，蹙眉道：“秦歡，風滿樓的書生來了。”
風滿樓，李玄？
秦歡揮手示意段玉可以了，將鞋襪穿好，段玉扶著他站起來。
二人轉身望去，李玄正帶著一群書生急匆匆地趕過來。
行至三人身前，李玄頓足掃了眼秦歡，淡淡道：“情況如何？”
秦歡與段玉對視一眼，看向李玄對其道：“不知樓主所指何事？”
李玄微微一笑，揚起手中詩經點了點秦歡：“小子，這無雙墓的出現我早已收到消息，你身為我江湖客棧勢力，居然不予上報擅自闖入，你如此做法，若是惹來麻煩，你可想過後果？”
秦歡心中一驚，拱手道：“請樓主指教。”
李玄見他態度還算恭敬，便淡淡說道：“行了，此事交由我處理，你速速迴去召集人手將此地圍住，沒我傳訊，不得放任何人進入。”
秦歡想到水底墓發生的一幕幕，心中有許多不解之處想要詢問，但又不知該不該開口。
李玄見他皺眉不語，遂即淡笑道：“別愣著了，我不會害你，這水底下的東西若真是被放出來，你我都會成為江湖上的罪人。”
段玉扯了扯秦歡袖子，低聲道：“公子我們走吧，這裏交給樓主就是。”
秦歡沉默半響，點點頭往前走去。
段玉和凝香跟在他身後，三人快步走向樹林。
李玄緩緩轉身朝三人看去，朗聲喊道：“秦歡，聽我一句勸，乖乖按照你的路去走，莫要再惹麻煩了。”
秦歡行至林間小路，頓了頓迴頭掃了眼，不是很明白對方所要表達的意思。
“嘔！”凝香忽然伸手抓住秦歡肩膀，一手捂著腹部幹嘔。
“怎麽了？”秦歡愣了愣看向她。
凝香緩了緩氣，若無其事地搖搖頭：“沒什麽，有點反胃。”
段玉跟在一旁，細細打量了凝香幾眼，走到秦歡左邊，低頭悄聲道：“公子，香香姑娘那樣子好像是有身孕了！”
“什麽？”秦歡驚唿一聲，猛一扭頭看向凝香。
“看什麽？”凝香氣狠狠地瞪他一眼，怒聲喊道。
秦歡盯著她上上下下仔細瞧了瞧，伸出手一把握住她手腕。
“你幹什麽？”凝香顯得有些慌亂地喊道。
秦歡鬆開她手腕，迴頭看向段玉。
段玉咳了咳，揉著胸脯低聲道：“脈象如何？”
秦歡皺眉疑惑道：“滑盤走絲，脈象來迴有力，很正常啊！”
段玉吸了口氣，篤定道：“這應該就是有身孕了！”
兩人交談時，耳邊又傳來凝香的幹嘔。
秦歡忍不住又看向凝香，猶豫了一番，指了指她，故作淡定地說道：“那啥，你是不是懷孕了？”
凝香拽著秦歡的肩膀，臉色一呆，過了好半響才迴過神來。
秦歡見狀，笑嘻嘻地說道：“你說你都有身孕了還到處瞎跑什麽，趕緊迴去好好休養才是，別到時你那相好的來找我拚命！”
凝香目光一寒瞪向秦歡，怒道：“除了你，我哪兒來的相好的！”
秦歡此刻心頭很亂，一來是水底墓白跑一趟還差點搭上自己和段玉，原本剛剛和凝香的關係所有緩和，卻又發現對方懷有身孕，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仔細想來，自己好像從來沒與她做過逾越界限之事，那這孩子也就跟他秦歡沒啥關係了！
雖然心中像是吃了蚊子一樣難受，秦歡卻沒表現出來，隻漠不在意地笑著說道：“沒事沒事，朋友嘛，就算你不小心懷了旁人的孩子，我也不會笑話你的，放心吧！”
凝香眼神越發冷厲，手抓著他肩膀，捏得秦歡骨頭生疼。
半響後，凝香冷冷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在金陵客棧裏對我做過什麽？”
秦歡心中微覺不妙，可無論他怎麽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金陵對她做過什麽。
暗暗凝神問了問卷軸，卷軸說它啥也不知道。
凝香吸了吸氣，強忍著怒意說道：“那一天你在桂花巷喝醉了，是我帶你去的客棧，你還記得吧！”
“有這麽迴事！”秦歡連忙迴答。
“後來，後來你……”凝香俏臉羞紅，看了他好幾眼。
“後來我做什麽了？”秦歡低頭湊近點，慌忙小聲地問。
“你說呢！”凝香當即仰頭怒斥一聲，震得秦歡耳朵嗡嗡響。
秦歡掏著耳朵仰身驚愕道：“不，不會吧，我都喝醉了……”
段玉跟在在一旁甕聲道：“公子那次你在客廳喝醉，愣是抱著我折騰了大半宿……”
“什麽？”秦歡老臉一黑看向他，怪叫一聲。
段玉傻笑道：“還好我是個男的！”
“你閉嘴！”秦歡狠狠瞪他一眼，段玉憨笑著撓了撓寸發。
凝香鬆開秦歡肩膀，臉蛋兒紅撲撲的，不時抬頭看他一眼，氣衝衝地嘀咕道：“一喝醉就亂來，醒了還什麽都不記得。”
“怎麽會這樣！”
秦歡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腦海中劃過之前發生的一幕幕。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金陵客棧裏麵，凝香反常的態度，以及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三人各懷心思朝苦海鎮走去，段玉雖然身受重傷，卻一直傻樂個不停，凝香則是捂著小腹，目光柔和地盯著秦歡的背影。
走了小半個時辰，凝香終於忍不住吼道：“喂，你倒是給個話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逃避嗎？”
秦歡迴過神來揉了揉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他實在是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你，你先讓我想想……”秦歡雙手把頭發揉成了亂雞窩，短短片刻間，他看起來神情都顯得滄桑了許多。
凝香跑上前來跟在他右邊，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撲哧一笑：“至於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咱倆在一起不挺好的麽！”
“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秦歡扭頭看向她。
“我以為你記得呀！”凝香笑嘻嘻地迴答，話才說完，她又幹嘔兩下。
秦歡低頭沉默了好半響，喃喃道：“你想要我怎麽辦？”
凝香見狀，冷冷一笑，加快步伐往前走去，淡淡說道：“你若還是這樣，我不介意給這孩子找個爹，等他長大了，我便告訴他，你是他最大的仇人！”
以她的性格，這種事情她恐怕真能做出來！
秦歡連忙服軟說道：“別這樣，我都聽你的。”
“聽我的？”凝香背著手轉身麵向他。
“對。”秦歡停下來點點頭。
凝香嫵媚一笑，說道：“那好，跟我去一趟靈鷲宮，幫我搶迴宮主之位，咱倆就在靈鷲宮完婚！”
秦歡想了想，好像沒什麽地方會觸犯到蛟龍幫和丐幫的利益，於是應道：“可以，什麽時候去？”
“就今天！”凝香道。
“這麽急？”秦歡愕然道。
“怎麽，你不願意？”凝香表情微微一冷。
秦歡苦笑道：“好，我陪你去！”
三人返迴苦海鎮之後，秦歡匆忙找來老乞丐等人，把一應幫務全都托付給段玉，又與眾人商議了小半天，便備了馬車隨同凝香離開了苦海鎮。
……
二月下旬，江州襄陽城外漢水下遊，水底出現大批屍傀引發有史以來最大的災患，恐怖的瘟疫四處蔓延，不到半月，整個江州大半區域變成屍氣彌漫的死亡之地。
三月初，魔刀門橫空出世，漢江水底升起一座華麗的宮殿浮上水麵，自此鮫人一族重現人間。
三月下旬，南武林各路高手前往江州剿滅屍傀，一場戰亂一觸即發，江州楚王出關，率領六部軍候迎戰鮫人。
蒼茫大地哀鴻遍野，大片大片的城鎮淪為廢墟。
三月末，素來有鐵堡之稱的襄陽城失守，被蛟龍幫二把手，連同襄陽武府和風滿樓一眾儒生奪走城主令。
那一日六扇門被滅，南武林盟主印也跟著遺落江湖，城外屍橫遍野，城內血洗長街。
四月中旬，楚王暴斃，鮫人血洗金陵王宮，沈氏一族家主沈屠重出江湖，召集舊部擁戴前朝公主“龍璃”，以半塊天子印號令前朝隱世高手自此稱王割據一方。
四月下旬，神都洛陽當朝武相親率大內高手攻打襄陽，涼川血盟之主血帝現身襄陽，一場大戰之後血帝和武相雙雙失蹤，襄陽城再次被攻破，原蛟龍幫所有門人銷聲匿跡。
五月中旬，北涼王攻占長安城火燒護國寺，雪山劍宗劍指群豪，提前展開又一次南武林論劍。
六月初，草原王耶律氏拒不上供，斬殺使臣，尋迴失落在外的王子，草原龍象寺高手刺殺女帝失敗，奪迴草原王族玉印，次月耶律雄召集草原六部重登王座。
八月中旬，飛刀臨世，武當太極真人廣邀武林高手齊聚武當山。
十月飛雪，燕地飛仙劍宗首徒，斬殺皇族聯姻使臣，燕王稱帝。
女帝初元二年歲末，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俠客樓與天魔樓同時現身十絕山，九州各大門派高手齊聚十絕穀，長達十年的正邪之戰由此拉開帷幕。
時如逝水，永不迴頭。
轉眼間，十年已過……
……
神都洛陽繁華依舊，二月的風混雜著杏花的香味，春風和煦，大街上人來人往，左右兩旁一排排槐樹和楊柳都已冒出嫩芽，長出淡淡的新綠。
碧藍的天空，色彩溫柔。
長街遊廓，夾道狹斜，秦歡踏著輕盈的腳步，穿街過巷，走在酒肆鱗次的巷子裏，街上到處都是來往的商人官吏，其中也不乏道士僧侶，還有一些奇裝異服的異國人。
他手上牽著一個胖乎乎的孩童，孩童生得很是好看，空出來的小手握著一隻冰糖葫蘆，小嘴不時啃一口糖葫蘆，便仰頭脆生生地喊道：“爹爹，咱們什麽時候去找大理找段叔叔玩啊！”
十年過去，秦歡的樣貌沒什麽變化，下巴上多了一層短須，更添幾分男人味。
彎腰將孩童抱起來，秦歡不耐煩地道：“找什麽段叔叔，先迴家，不然你大娘二娘又要煩我了。”
不多時，父子倆行至一處宅院外麵，門口一個老實巴交的瘸子坐在台階曬太陽，哼著小曲逗弄著一隻金毛小猴兒。
“爺您迴來啦！”瘸了一條腿的喬三月連忙笑著打招唿。
秦歡點點頭，彎腰放下孩童，淡淡道：“昭兒先在外麵玩會兒，爹爹進去瞧瞧。”
“大公子今兒個可有瞧著什麽新鮮？”喬三月問那孩童。
孩童舉著糖葫蘆跑過來，擰起肥滾滾的金毛猴兒搓揉幾下，脆聲埋怨道：“這地方不好玩，還不如天魔宮呢，真不知道爹爹怎麽想的，放著天魔宮不要，非要來洛陽。”
喬三月慌忙拉過孩童，板著臉道：“以後不許再提天魔宮，知道嗎，不然你爹爹會很生氣，他一生氣，我們都會倒黴！”
“哦！”孩童一臉懼怕，乖巧地點點頭。
庭院裏麵，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老頭子，靠在椅子上一搖一晃，手中端著小瓷壺，很是悠哉地哼著小曲。
秦歡從他身旁經過，掃了眼正前方客廳，頓足低聲道：“恭叔，那兩個老娘們兒在幹啥？”
老頭揚了揚手，懶懶地道：“放心吧，我說你帶著昭兒打醋去了，府上來了兩個女客，四人聚在客廳搓麻將。”
秦歡鬆了口氣嘿嘿一笑，拍著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說著他便放心大膽地朝客廳走去，走了幾步，忙又迴頭問道：“沒打起來吧？”
老頭噗嗤笑道：“今天應該不會，好像都沒輸沒贏！”
“哦！”秦歡臉上已無半分憂慮，笑嘻嘻地行入客廳。
便見客廳中一張紅木桌子圍坐了四個婦人，其中兩人卷起裙擺翹著二郎腿，袖子也撩得高高的，正拿著麻將牌搓個不停。
“三條！”身穿黑裙的美婦人，將玉質的牌丟在桌上。
“和了，清一色對對和，給錢給錢！”坐在她右邊的胖婦人哈哈大笑，揮手將牌推翻。
“怎麽你又和了，你詐和吧！”風韻十足的凝香一推桌子起身怒喝。
“就是，你詐和吧！”坐在對麵的婦人穿了一身紅裙，柳眉倒豎一拍桌子吼道。
剛走進來的秦歡，一看情況不對，連忙轉身就往外走。
“站住！”紅裙婦人揚手吼道，“去哪兒了，做了什麽，怎麽現在才迴來？”
秦歡動作一頓，僵硬地轉過身來，訕訕笑道：“打醋去了，沒多久，才一會兒工夫呢！”
“醋呢？”凝香拍桌子叫道。
“廚房！廚房！”秦歡連忙往左邊指了指。
兩婦人同時“嘁！”了一聲，都坐下揮手道：“別管他，繼續繼續。”
紅裙婦人一邊洗牌一邊喊道：“喂，去看看孩子醒了沒，醒了就煮點奶喂一下，不然又哭個沒完！”
秦歡點點頭退出來，歎了歎氣朝右邊木廊走去，半響後走入一間雅致的廂房裏，穿過外廳來到內屋，秦歡搓著手小聲喊道：“小乖乖醒了沒？”
入得內屋，便見柔軟的床鋪上坐著個兩歲大的胖小子，白白嫩嫩的小短手正拽著肚兜，用僅有的兩顆乳牙扯個不停。
秦歡連忙走過來，拿起一張毛毯裹在他身上，抱起胖娃娃來到外麵木廊，朝庭院裏麵的一排石凳走去。
挨著老頭坐下來，秦歡低頭逗弄懷裏的小孩兒。
老頭微微睜開眼睛掃了眼秦歡，沙啞道：“聽說禁武令已經頒布了，今早東廠來人找過你，說是他們督主請你去議事。”
秦歡笑容一斂，皺眉冷冷道：“我已經退出江湖了，他們還想我怎樣？”
老頭淡笑道：“大概是不放心吧，想當初你本可以橫掃武林各派，最終卻放棄一切，甘願隱匿江湖，那位大概還是不放心你，我估計是想趁此機會試一試你！”
“試探？”秦歡眉頭一挑，咧嘴笑道：“她拿什麽試探，就憑她手底下那些酒囊飯袋？”
老頭道：“非也，這段時間各路王侯都不安分，俠客樓與天魔樓的實力也越來越強盛，他引你出山，不外乎就是想借你的手鏟除那些勢力而已。”
“她就不怕我重出江湖？”秦歡淡淡道。
老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門口一個小孩兒飛快地跑進來，衝到秦歡身前：“不好了爹爹，外麵來了一大群官兵，說是來找你的。”
秦歡抿了抿嘴，將懷裏裹著毛毯的娃娃朝男孩兒遞過去。
秦昭把弟弟抱在懷裏，吸了吸鼻涕，愣愣地望著麵前的父親。
秦歡蹲下來揉了揉他軟軟的短發，微笑道：“要保護好弟弟，知道嗎，你要記住，你們是兄弟，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要保護好他。”
“嗯，我記下了！”男孩兒點點頭。
秦歡起身迴頭看了眼後方，揮手拍了拍衣袍，毅然轉身，大步朝外麵走去。
男孩兒吃力地摟著懷裏的娃娃，學著大人的樣子輕輕搖晃：“小政快快長大，長大了哥哥教你學武！”
老乞丐坐在一旁，望著秦氏父子三人，渾濁的眼神漸漸明亮，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
漢水下遊，距離水岸邊不遠處的樹林裏，一群儒生結隊行來，各都身著青色短袍，身後背負一把長劍。
領頭的是一青年儒生，麵如冠玉身形修長，手中握著一本詩卷。
眾人行出樹林，便看見秦歡幾人坐在河灘上，一個背負刀劍的壯漢，正蹲在秦歡麵前，拿著藥瓶子在往秦歡腳上撒藥粉。
凝香站在秦歡身旁，扭頭看向樹林那方，蹙眉道：“秦歡，風滿樓的書生來了。”
風滿樓，李玄？
秦歡揮手示意段玉可以了，將鞋襪穿好，段玉扶著他站起來。
二人轉身望去，李玄正帶著一群書生急匆匆地趕過來。
行至三人身前，李玄頓足掃了眼秦歡，淡淡道：“情況如何？”
秦歡與段玉對視一眼，看向李玄對其道：“不知樓主所指何事？”
李玄微微一笑，揚起手中詩經點了點秦歡：“小子，這無雙墓的出現我早已收到消息，你身為我江湖客棧勢力，居然不予上報擅自闖入，你如此做法，若是惹來麻煩，你可想過後果？”
秦歡心中一驚，拱手道：“請樓主指教。”
李玄見他態度還算恭敬，便淡淡說道：“行了，此事交由我處理，你速速迴去召集人手將此地圍住，沒我傳訊，不得放任何人進入。”
秦歡想到水底墓發生的一幕幕，心中有許多不解之處想要詢問，但又不知該不該開口。
李玄見他皺眉不語，遂即淡笑道：“別愣著了，我不會害你，這水底下的東西若真是被放出來，你我都會成為江湖上的罪人。”
段玉扯了扯秦歡袖子，低聲道：“公子我們走吧，這裏交給樓主就是。”
秦歡沉默半響，點點頭往前走去。
段玉和凝香跟在他身後，三人快步走向樹林。
李玄緩緩轉身朝三人看去，朗聲喊道：“秦歡，聽我一句勸，乖乖按照你的路去走，莫要再惹麻煩了。”
秦歡行至林間小路，頓了頓迴頭掃了眼，不是很明白對方所要表達的意思。
“嘔！”凝香忽然伸手抓住秦歡肩膀，一手捂著腹部幹嘔。
“怎麽了？”秦歡愣了愣看向她。
凝香緩了緩氣，若無其事地搖搖頭：“沒什麽，有點反胃。”
段玉跟在一旁，細細打量了凝香幾眼，走到秦歡左邊，低頭悄聲道：“公子，香香姑娘那樣子好像是有身孕了！”
“什麽？”秦歡驚唿一聲，猛一扭頭看向凝香。
“看什麽？”凝香氣狠狠地瞪他一眼，怒聲喊道。
秦歡盯著她上上下下仔細瞧了瞧，伸出手一把握住她手腕。
“你幹什麽？”凝香顯得有些慌亂地喊道。
秦歡鬆開她手腕，迴頭看向段玉。
段玉咳了咳，揉著胸脯低聲道：“脈象如何？”
秦歡皺眉疑惑道：“滑盤走絲，脈象來迴有力，很正常啊！”
段玉吸了口氣，篤定道：“這應該就是有身孕了！”
兩人交談時，耳邊又傳來凝香的幹嘔。
秦歡忍不住又看向凝香，猶豫了一番，指了指她，故作淡定地說道：“那啥，你是不是懷孕了？”
凝香拽著秦歡的肩膀，臉色一呆，過了好半響才迴過神來。
秦歡見狀，笑嘻嘻地說道：“你說你都有身孕了還到處瞎跑什麽，趕緊迴去好好休養才是，別到時你那相好的來找我拚命！”
凝香目光一寒瞪向秦歡，怒道：“除了你，我哪兒來的相好的！”
秦歡此刻心頭很亂，一來是水底墓白跑一趟還差點搭上自己和段玉，原本剛剛和凝香的關係所有緩和，卻又發現對方懷有身孕，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仔細想來，自己好像從來沒與她做過逾越界限之事，那這孩子也就跟他秦歡沒啥關係了！
雖然心中像是吃了蚊子一樣難受，秦歡卻沒表現出來，隻漠不在意地笑著說道：“沒事沒事，朋友嘛，就算你不小心懷了旁人的孩子，我也不會笑話你的，放心吧！”
凝香眼神越發冷厲，手抓著他肩膀，捏得秦歡骨頭生疼。
半響後，凝香冷冷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在金陵客棧裏對我做過什麽？”
秦歡心中微覺不妙，可無論他怎麽想，也想不起來自己在金陵對她做過什麽。
暗暗凝神問了問卷軸，卷軸說它啥也不知道。
凝香吸了吸氣，強忍著怒意說道：“那一天你在桂花巷喝醉了，是我帶你去的客棧，你還記得吧！”
“有這麽迴事！”秦歡連忙迴答。
“後來，後來你……”凝香俏臉羞紅，看了他好幾眼。
“後來我做什麽了？”秦歡低頭湊近點，慌忙小聲地問。
“你說呢！”凝香當即仰頭怒斥一聲，震得秦歡耳朵嗡嗡響。
秦歡掏著耳朵仰身驚愕道：“不，不會吧，我都喝醉了……”
段玉跟在在一旁甕聲道：“公子那次你在客廳喝醉，愣是抱著我折騰了大半宿……”
“什麽？”秦歡老臉一黑看向他，怪叫一聲。
段玉傻笑道：“還好我是個男的！”
“你閉嘴！”秦歡狠狠瞪他一眼，段玉憨笑著撓了撓寸發。
凝香鬆開秦歡肩膀，臉蛋兒紅撲撲的，不時抬頭看他一眼，氣衝衝地嘀咕道：“一喝醉就亂來，醒了還什麽都不記得。”
“怎麽會這樣！”
秦歡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腦海中劃過之前發生的一幕幕。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金陵客棧裏麵，凝香反常的態度，以及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三人各懷心思朝苦海鎮走去，段玉雖然身受重傷，卻一直傻樂個不停，凝香則是捂著小腹，目光柔和地盯著秦歡的背影。
走了小半個時辰，凝香終於忍不住吼道：“喂，你倒是給個話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逃避嗎？”
秦歡迴過神來揉了揉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他實在是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一步。
“你，你先讓我想想……”秦歡雙手把頭發揉成了亂雞窩，短短片刻間，他看起來神情都顯得滄桑了許多。
凝香跑上前來跟在他右邊，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撲哧一笑：“至於嘛，有什麽大不了的，咱倆在一起不挺好的麽！”
“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秦歡扭頭看向她。
“我以為你記得呀！”凝香笑嘻嘻地迴答，話才說完，她又幹嘔兩下。
秦歡低頭沉默了好半響，喃喃道：“你想要我怎麽辦？”
凝香見狀，冷冷一笑，加快步伐往前走去，淡淡說道：“你若還是這樣，我不介意給這孩子找個爹，等他長大了，我便告訴他，你是他最大的仇人！”
以她的性格，這種事情她恐怕真能做出來！
秦歡連忙服軟說道：“別這樣，我都聽你的。”
“聽我的？”凝香背著手轉身麵向他。
“對。”秦歡停下來點點頭。
凝香嫵媚一笑，說道：“那好，跟我去一趟靈鷲宮，幫我搶迴宮主之位，咱倆就在靈鷲宮完婚！”
秦歡想了想，好像沒什麽地方會觸犯到蛟龍幫和丐幫的利益，於是應道：“可以，什麽時候去？”
“就今天！”凝香道。
“這麽急？”秦歡愕然道。
“怎麽，你不願意？”凝香表情微微一冷。
秦歡苦笑道：“好，我陪你去！”
三人返迴苦海鎮之後，秦歡匆忙找來老乞丐等人，把一應幫務全都托付給段玉，又與眾人商議了小半天，便備了馬車隨同凝香離開了苦海鎮。
……
二月下旬，江州襄陽城外漢水下遊，水底出現大批屍傀引發有史以來最大的災患，恐怖的瘟疫四處蔓延，不到半月，整個江州大半區域變成屍氣彌漫的死亡之地。
三月初，魔刀門橫空出世，漢江水底升起一座華麗的宮殿浮上水麵，自此鮫人一族重現人間。
三月下旬，南武林各路高手前往江州剿滅屍傀，一場戰亂一觸即發，江州楚王出關，率領六部軍候迎戰鮫人。
蒼茫大地哀鴻遍野，大片大片的城鎮淪為廢墟。
三月末，素來有鐵堡之稱的襄陽城失守，被蛟龍幫二把手，連同襄陽武府和風滿樓一眾儒生奪走城主令。
那一日六扇門被滅，南武林盟主印也跟著遺落江湖，城外屍橫遍野，城內血洗長街。
四月中旬，楚王暴斃，鮫人血洗金陵王宮，沈氏一族家主沈屠重出江湖，召集舊部擁戴前朝公主“龍璃”，以半塊天子印號令前朝隱世高手自此稱王割據一方。
四月下旬，神都洛陽當朝武相親率大內高手攻打襄陽，涼川血盟之主血帝現身襄陽，一場大戰之後血帝和武相雙雙失蹤，襄陽城再次被攻破，原蛟龍幫所有門人銷聲匿跡。
五月中旬，北涼王攻占長安城火燒護國寺，雪山劍宗劍指群豪，提前展開又一次南武林論劍。
六月初，草原王耶律氏拒不上供，斬殺使臣，尋迴失落在外的王子，草原龍象寺高手刺殺女帝失敗，奪迴草原王族玉印，次月耶律雄召集草原六部重登王座。
八月中旬，飛刀臨世，武當太極真人廣邀武林高手齊聚武當山。
十月飛雪，燕地飛仙劍宗首徒，斬殺皇族聯姻使臣，燕王稱帝。
女帝初元二年歲末，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俠客樓與天魔樓同時現身十絕山，九州各大門派高手齊聚十絕穀，長達十年的正邪之戰由此拉開帷幕。
時如逝水，永不迴頭。
轉眼間，十年已過……
……
神都洛陽繁華依舊，二月的風混雜著杏花的香味，春風和煦，大街上人來人往，左右兩旁一排排槐樹和楊柳都已冒出嫩芽，長出淡淡的新綠。
碧藍的天空，色彩溫柔。
長街遊廓，夾道狹斜，秦歡踏著輕盈的腳步，穿街過巷，走在酒肆鱗次的巷子裏，街上到處都是來往的商人官吏，其中也不乏道士僧侶，還有一些奇裝異服的異國人。
他手上牽著一個胖乎乎的孩童，孩童生得很是好看，空出來的小手握著一隻冰糖葫蘆，小嘴不時啃一口糖葫蘆，便仰頭脆生生地喊道：“爹爹，咱們什麽時候去找大理找段叔叔玩啊！”
十年過去，秦歡的樣貌沒什麽變化，下巴上多了一層短須，更添幾分男人味。
彎腰將孩童抱起來，秦歡不耐煩地道：“找什麽段叔叔，先迴家，不然你大娘二娘又要煩我了。”
不多時，父子倆行至一處宅院外麵，門口一個老實巴交的瘸子坐在台階曬太陽，哼著小曲逗弄著一隻金毛小猴兒。
“爺您迴來啦！”瘸了一條腿的喬三月連忙笑著打招唿。
秦歡點點頭，彎腰放下孩童，淡淡道：“昭兒先在外麵玩會兒，爹爹進去瞧瞧。”
“大公子今兒個可有瞧著什麽新鮮？”喬三月問那孩童。
孩童舉著糖葫蘆跑過來，擰起肥滾滾的金毛猴兒搓揉幾下，脆聲埋怨道：“這地方不好玩，還不如天魔宮呢，真不知道爹爹怎麽想的，放著天魔宮不要，非要來洛陽。”
喬三月慌忙拉過孩童，板著臉道：“以後不許再提天魔宮，知道嗎，不然你爹爹會很生氣，他一生氣，我們都會倒黴！”
“哦！”孩童一臉懼怕，乖巧地點點頭。
庭院裏麵，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老頭子，靠在椅子上一搖一晃，手中端著小瓷壺，很是悠哉地哼著小曲。
秦歡從他身旁經過，掃了眼正前方客廳，頓足低聲道：“恭叔，那兩個老娘們兒在幹啥？”
老頭揚了揚手，懶懶地道：“放心吧，我說你帶著昭兒打醋去了，府上來了兩個女客，四人聚在客廳搓麻將。”
秦歡鬆了口氣嘿嘿一笑，拍著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說著他便放心大膽地朝客廳走去，走了幾步，忙又迴頭問道：“沒打起來吧？”
老頭噗嗤笑道：“今天應該不會，好像都沒輸沒贏！”
“哦！”秦歡臉上已無半分憂慮，笑嘻嘻地行入客廳。
便見客廳中一張紅木桌子圍坐了四個婦人，其中兩人卷起裙擺翹著二郎腿，袖子也撩得高高的，正拿著麻將牌搓個不停。
“三條！”身穿黑裙的美婦人，將玉質的牌丟在桌上。
“和了，清一色對對和，給錢給錢！”坐在她右邊的胖婦人哈哈大笑，揮手將牌推翻。
“怎麽你又和了，你詐和吧！”風韻十足的凝香一推桌子起身怒喝。
“就是，你詐和吧！”坐在對麵的婦人穿了一身紅裙，柳眉倒豎一拍桌子吼道。
剛走進來的秦歡，一看情況不對，連忙轉身就往外走。
“站住！”紅裙婦人揚手吼道，“去哪兒了，做了什麽，怎麽現在才迴來？”
秦歡動作一頓，僵硬地轉過身來，訕訕笑道：“打醋去了，沒多久，才一會兒工夫呢！”
“醋呢？”凝香拍桌子叫道。
“廚房！廚房！”秦歡連忙往左邊指了指。
兩婦人同時“嘁！”了一聲，都坐下揮手道：“別管他，繼續繼續。”
紅裙婦人一邊洗牌一邊喊道：“喂，去看看孩子醒了沒，醒了就煮點奶喂一下，不然又哭個沒完！”
秦歡點點頭退出來，歎了歎氣朝右邊木廊走去，半響後走入一間雅致的廂房裏，穿過外廳來到內屋，秦歡搓著手小聲喊道：“小乖乖醒了沒？”
入得內屋，便見柔軟的床鋪上坐著個兩歲大的胖小子，白白嫩嫩的小短手正拽著肚兜，用僅有的兩顆乳牙扯個不停。
秦歡連忙走過來，拿起一張毛毯裹在他身上，抱起胖娃娃來到外麵木廊，朝庭院裏麵的一排石凳走去。
挨著老頭坐下來，秦歡低頭逗弄懷裏的小孩兒。
老頭微微睜開眼睛掃了眼秦歡，沙啞道：“聽說禁武令已經頒布了，今早東廠來人找過你，說是他們督主請你去議事。”
秦歡笑容一斂，皺眉冷冷道：“我已經退出江湖了，他們還想我怎樣？”
老頭淡笑道：“大概是不放心吧，想當初你本可以橫掃武林各派，最終卻放棄一切，甘願隱匿江湖，那位大概還是不放心你，我估計是想趁此機會試一試你！”
“試探？”秦歡眉頭一挑，咧嘴笑道：“她拿什麽試探，就憑她手底下那些酒囊飯袋？”
老頭道：“非也，這段時間各路王侯都不安分，俠客樓與天魔樓的實力也越來越強盛，他引你出山，不外乎就是想借你的手鏟除那些勢力而已。”
“她就不怕我重出江湖？”秦歡淡淡道。
老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門口一個小孩兒飛快地跑進來，衝到秦歡身前：“不好了爹爹，外麵來了一大群官兵，說是來找你的。”
秦歡抿了抿嘴，將懷裏裹著毛毯的娃娃朝男孩兒遞過去。
秦昭把弟弟抱在懷裏，吸了吸鼻涕，愣愣地望著麵前的父親。
秦歡蹲下來揉了揉他軟軟的短發，微笑道：“要保護好弟弟，知道嗎，你要記住，你們是兄弟，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要保護好他。”
“嗯，我記下了！”男孩兒點點頭。
秦歡起身迴頭看了眼後方，揮手拍了拍衣袍，毅然轉身，大步朝外麵走去。
男孩兒吃力地摟著懷裏的娃娃，學著大人的樣子輕輕搖晃：“小政快快長大，長大了哥哥教你學武！”
老乞丐坐在一旁，望著秦氏父子三人，渾濁的眼神漸漸明亮，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