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孩子溫寧不是頭一迴,也是輕車熟路了。衛晚意看他整天跟孩子們在一起開開心心也熱熱鬧鬧的,也就放下心來,隻在溫寧忙不過來的時候過來幫忙煮下飯。


    衛晚意做完飯甚至來不及吃飯就要走。溫寧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麽那麽急。


    衛晚意:“平安他爹還在家裏哩,我要不趕迴去,他得餓肚子。”


    溫寧最不喜歡古代社會的一點就是女子總是把自己的丈夫捧在一個更高的位置上,圍著他團團轉。即便衛晚意已經算是比較有家庭地位的女性了,她依然沒有擺脫這種桎梏。平哥兒和安哥兒他們爹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難道妻子不在家就連一頓飯都吃不到嗎?哪怕就蒸碗米飯,撈幾根泡菜也能糊弄一頓。


    明蘭是姐弟四人中唯一的女孩子,她自小就心細如發,心思敏銳。她敏感的感覺到外公對姨媽的離開很不高興,但又似乎並不是在生姨媽的氣。她有些不安的扯了扯溫寧的衣角,“外公。”


    溫寧看到明蘭眼中的不安,蹲下來,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以作安慰。“明蘭,你要記得,無論何時,不管何人因為何事看輕你,你都不要看輕你自己。每個人最需要愛的人就是他自己,如果連自己都不愛,又如何去愛別人呢。”


    明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溫寧也不敢給明蘭傳輸過於前衛的思想,那樣的思想放在如今的大環境中是不行的,過於特立獨行會招來災禍。但他希望明蘭在能力允許的情況下能夠最大程度的擁有自我。她就是盛明蘭,不是誰的女兒,不是誰的妻子,不是誰的母親,她就是她自己。


    “好了,我們吃飯吧。”溫寧招唿孩子們坐下吃飯。


    過了十幾天,衛宅突然來人了。溫寧站在門口看著麵前的七個人,“你們是……”


    為首的兩個有些上了年歲的人,剛好一男一女。


    “老爺,奴才是長遠伯府的管家,名叫沈有福。長遠伯府之前是聖上的私產,奴才是管理宅子的人,聖上在將宅子賜給您後,也順便把裏麵的下人一並賜給了老爺您。”


    “伯爺,奴婢是聖上賜給淑蘭縣主的教養嬤嬤,大家都喚奴婢一聲李嬤嬤,曾在宮中伺候過太妃娘娘。”


    另外五個人,有三個年輕機靈的男子,是沈有福準備給溫寧使喚跑腿的人。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女使,大的是貼身照顧明蘭的,小的跟明蘭年歲相當,是給明蘭做玩伴的。


    溫寧沒想到他們會專門從京城來到揚州。雖然他頭上有個長遠伯的爵位了,但對於京城裏麵的貴人們來說,他也就是一農夫而已。聖上賞賜的府邸在京城,他也沒準備去住,畢竟這輩子暫時沒考慮離開揚州。他也是真沒想到那個空有名頭的長遠伯府,裏麵還有那麽多下人。


    溫寧問道:“府裏還有多少下人?”


    沈有福迴道:“迴老爺,隻有一個,奴才讓他留在那兒看門,也留意京中的最新的消息,每個月給這邊傳一次信。他的月錢奴才也做主一次性給了他一年的。”


    溫寧看了眼臉上掛著笑容,進退有度的沈有福,這人很能幹啊,各方麵都考慮到了。留下來也不錯,很多事情都可以交給他去做。溫寧這輩子又不準備跟朝廷對著幹,也無所謂沈有福效忠的到底是他還是聖上了。


    沈有福從聖上的人變成溫寧的人,這其中的落差不可謂不大。一開始他也是十分不平的,但事已至此,他就是一個奴才,哪裏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來到揚州前他也是忐忑的,不知道自己的新主人是什麽脾氣,不過接觸下來,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沈有福為溫寧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個莊子。不需要良田,隻要地勢開闊且價格低廉就行。


    專業人才沈有福,兩天的時間就辦妥了這件事。要知道溫寧作為當地人,摸排了大半個月都還沒辦下來呢。


    緊接著,溫寧把姚黃紙的製作方法給了沈有福,讓他全權負責這件事。


    沈有福比起姚黃村的村長,能力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他的執行力、自我判斷力、敏銳性、領導力等等,都是非常傑出的。在試驗的第一批姚黃紙出成品後,他一看就知道,這東西不得了,接下來怕是會引發一股全民追捧的浪潮,其中的利潤以及隱患都不少。


    沈有福急急忙忙的去找了溫寧,“老爺,這東西我們怕是兜不住啊。”


    溫寧點頭,他自然是明白的。這個世界也沒有強有力的江湖勢力,沒人會與官府為敵,士大夫階層權力滔天。想像第一個世界那樣憑武力來保護產業是行不通的。“把這個獻給聖上吧,我們跟著喝點兒湯就行。”


    沈有福一愣,“老、老爺……”


    溫寧:“放心吧,你本就是聖上賜給我的人,我明白的,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沈有福被深深的感動了,眼眶微熱,“老爺您放心,奴才已經是你的人了,自然會一輩子效忠於你。就算是聖上,那也要排在你後麵。”


    溫寧:……倒也不必如此。


    “我信你,你就放手去做吧!”


    沈有福就跟被打了雞血似的,昂首挺胸的走了。為了不辜負溫寧的信任,他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把老爺交待的事情做好,不出一點兒差錯!


    溫寧從此過上了幸福生活,凡事動動嘴就好,有個全能管家,他會安排好一切。


    臨近年關的時候,衛傳義迴來了。他先是迴到了老房子那邊,發現這裏已經很久沒人住了,屋裏灰都積了厚厚的一層。背著包袱的衛傳義傻傻的站在屋前好一會兒,然後去了自己姐姐姐夫家裏。從姐姐那裏知道父親竟然被封了長遠伯,他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不是,他爹這悄無聲息的,你們倒是給他來封信說一下,讓他提早有個心理準備呀。


    “那我還需要讀書科考嗎?”


    然後衛傳義就體會到了來自姐姐的關愛。衛晚意直接用還未塞進灶膛的幹柴棍對著衛傳義一陣抽,“我讓你得意忘形,敢放棄學業不用咱爹,我就能打斷你的腿!”


    衛傳義被攆得上躥下跳,最後躲到姐夫背後,“二姐,我的好姐姐,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衛傳義小可憐似的被衛晚意帶到衛宅。看到衛傳義的時候,溫寧才終於迴過神來,難怪他一直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原來忘了的就是這個好大兒啊。


    氣氛有些尷尬,還好明蘭的到來及時化解了這份尷尬。“舅舅,你可算迴來了!”


    “明蘭!”衛傳義抱起明蘭轉了兩個圈兒,“好明蘭,想舅舅沒?”


    明蘭乖巧極了,軟軟糯糯的說:“明蘭想舅舅了。”


    衛傳義趕緊把一隻蝴蝶發釵拿出來,這是他抄書掙的錢買的,“來,這是舅舅給你買的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明蘭歡歡喜喜的接過發釵,發釵的做工粗糙,蝴蝶的兩個翅膀都有些微的不對稱,對比明蘭如今的首飾,簡直是沒眼看。但明蘭卻十分高興,因為這是舅舅的心意,舅舅在外求學,日子過得辛苦,還不忘給她帶禮物,這樣的關愛她如何能夠不動容呢?


    “舅舅,舅舅,我們的禮物呢?”除了明蘭,還有三個小外甥呢。


    衛傳義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眼神遊離,不敢看三個小外甥的眼睛,支支吾吾道:“那個、我走的時候匆忙,忘在學舍了,等下次,下次給你們帶迴來。”


    也就孩子們還小,信任他,並沒有懷疑什麽,隻是有些失落。“那好吧,那你下次一定記得帶迴來哦。”


    衛傳義趕緊用力的點頭,道:“嗯!我一定會的,和著下一次的禮物一起帶迴來。”


    溫寧:“好了,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吃飯,然後好好休息一下。”


    古時候的年味是很濃的,這點比現代社會要好得多。在進入臘月後,揚州街頭就是最熱鬧的地方,各種緊俏的貨品琳琅滿目,賣的人多,買的人更多。錦裝新曆、諸般大小門神、桃符鍾馗、狻猊虎頭及金彩縷花、春貼幡勝之類的物件不說,臘八粥是家家戶戶早已開始喝起來的了。每天出門逛街,都會看到不一樣的活動,都是不同的商家舉辦的。


    有萬能的管家在,溫寧萬事不用操心,每天都帶著孩子們出門逛街遊玩。期間他還幹了件大事,把一撥渾水摸魚的人販子給送進了官府。這些人販子見溫寧一個人帶著五個孩子,尤其是兩個女孩子和最小的那孩兒那叫一個白白嫩嫩,想必能賣個好價錢。


    溫寧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一拳一個小朋友,沒人能挨了他一拳還能爬起來。


    雖然把人販子送進大牢了,但溫寧看了看自家的一群小蘿卜頭,還是有些後怕。這個時代的大環境是重文輕武的,所以溫寧沒有想過讓孩子們習武。現在看來,習武的事要提上日程了。


    時間的長河不停的向前流淌。在四季的更替下,轉眼又是一年。


    孩子們習武後那叫一個身體倍兒棒,輕易不會生病,一個個的精力充沛,讓溫寧都感到難以應付。


    溫玉嘲笑溫寧是自找苦吃。


    溫寧歎了口氣。他知道李蓮花的揚州慢是十分頂級的內功心法,但沒想到作用這麽強。可他知道的內功心法偏偏就隻有揚州慢和悲風白楊。他隻是想孩子們有自保的力量,悲風白楊險中求勝,自是不適合他們的,所以就隻剩下揚州慢。


    【阿寧,你也學一學揚州慢吧。能夠修煉靈氣的世界畢竟不多,總不能每個世界都修鬼道吧?鬼道很多攻擊或是防守的手段都不太適合在人前展示,用得多了還會遭到天道的排斥。但武功不一樣,無靈世界也能修煉,門檻不高,適用性強。李蓮花的揚州慢至陽至純,修出來的內力還能給人治病,就算資質不好,常年修行也能改善體質。】


    溫寧想想溫玉的話,的確有道理。他之前沒想過自己要練武,畢竟對怨氣的使用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有一點溫玉說的很對,鬼道為什麽一開始就被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喊打喊殺,就是因為鬼道的攻擊方式令人害怕。如無必要,他也沒想在人前展現出來。如此看來,修煉武功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溫寧比孩子們更晚修煉揚州慢,然而他的進度卻是最快的。萬能管家沈有福應溫寧的要求用結實卻輕巧的木材建了一座能夠用馬匹拉著走的房車。溫寧沒有建築方麵的天賦,所畫的圖紙全是借鑒的蓮花樓,甚至名字也叫蓮花樓。


    蓮花樓建好後,溫寧沒事就帶著孩子們駕車出遊。他們去看一望無際,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去看長河落日圓的大漠,有時也棄車而行,登上高山,俯瞰群峰連綿,雲霧繚繞。


    十六歲的盛明蘭用筆名發表了數本遊記,銷量都還不錯,在文人裏麵甚至還有了一定的名聲。溫寧想,明蘭或許能夠成為另一個李清照,也能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姓名。於是他大力支持明蘭的“事業”。盛明蘭這些年隨著溫寧四處遊玩,開闊了眼界,再加上一點天分和後天的努力,一首《揚州慢·飛花》,大氣疏朗,立意高遠,從此擠進文人圈。


    她舅舅衛傳義還在苦哈哈熬資曆的時候,盛明蘭已經成為全國第一才女了。因著她的出名,盛家也跟著出了迴名。大家才知道,原來才女也有個不幸的童年,才八歲就生母早逝,跟剛出生的弟弟一起送往外祖家教養。高門大宅的人都不是傻子,衛家能夠把盛家的兩個孩子接走,那隻能說明明蘭的生母的死因有異。再看看衛盛兩家的日常往來,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往來,就算是年禮,也是送到盛紘的嫡母盛家老太太那裏的。


    然後就是曾經伺候過衛恕意的女使小蝶被人找了出來,小蝶想起當年的事就淚如雨下,沒忍住就跟人說了。說當年衛小娘懷著身孕大冬天的沒有炭火,缺少食物,說她當年被人陷害,還是衛小娘救下了她的命。


    然後哦豁了,盛家也不是什麽密不透風的地方,有心者一查就查到了林小娘的頭上。林小娘的事還連累到了盛墨蘭的婚事,原本兩家談妥的婚事都沒了,男方聽說盛墨蘭是林小娘教養大的,怕她學了她娘的狠毒,不敢娶了。


    林小娘在盛家作天作地,但這迴她沒再得到盛紘的憐惜,被趕到了莊子上自生自滅。


    盛明蘭沒有針對林小娘,她隻是過好自己的日子,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然後她的仇人就走向了滅亡。


    曆史上能留下姓名的女子不多,很多皇後太後留下的也不過一個姓氏而已,但盛明蘭做到了。史書上有她的名字,她的文學著作,詩詞、遊記、文章等流傳千年。她的故居曆經千年,各朝各代,或是官府,或是民間富商,都有派人修葺,傳至現代,也成為一個有名的景點,有專人負責打理。


    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溫寧看到了盛明蘭的原本的一生。在盛家時的隱忍,與小公爺齊衡相戀卻不能在一起,嫁給了家世複雜的男人,麵對諸多算計。明蘭靠著自己的聰慧與通透,一一度過各種難關,最後迎來了幸福。對比這個世界的明蘭快活而肆意的一生,那個盛明蘭未免太過辛苦。


    宅鬥果然太過於消耗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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