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彌偏過頭看向風空問道:“你來說?”


    風空伸手扯了下赤鴉背後的衣衫說道:“你冷靜一下。”


    “我很冷靜!”赤鴉完全沒有壓抑住自己激動的情緒。


    他轉身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視線緊緊盯著風空,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荒蕪的天地之間,一個風塵仆仆的男人單臂懷抱一個沉睡的嬰兒向前走去。


    他前進的盡頭是一座古老的宮殿,宮殿內充滿冰冷的空氣。冰冷宮殿的最深處是即將潰散消失的光芒。


    男人將懷中的孩子送入光芒之內,繈褓中的孩子微微動了動,沒有從沉睡中醒來。


    周圍黯淡的光芒瞬間明亮起來,仿佛擁有了新的生命一般。


    男人望著一無所知沉睡的嬰兒,用有些粗糙的手指揉了揉嬰兒稚嫩的臉頰。


    嬰兒肌膚獨有的柔軟觸感傳來,讓他一直堅硬的心也柔軟了許多,他的眼中浮現一抹有些難過的笑容,仿佛要哭出來。


    “你在這裏等我。”男人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聽來比疲累的外表年輕許多。


    男人聽著嬰兒發出安心的唿吸聲轉身向外宮殿外走去。


    他站在空曠的土地上,從懷中掏出一朵如血嫣紅的紅花,將它插入寂寥的土地之中。


    “你在這裏陪她。”男人對紅花說完,越過紅花向遠處走去。


    春去秋來,紅花綻放,開遍整個荒野,凋零的花瓣隨風飛舞在天地之間。


    冰冷的宮殿內,繈褓中的嬰兒仍然在等待不歸之人。


    她最終等到的是從未見過的龍族少女。


    少女淚眼朦朧跪倒在冰冷的石板上,口中重複說出的話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隻能從少女愧疚的臉上看出她在哭著道歉。


    為一直以來無知的自己道歉,為紅花林外和自己一樣無知的許許多多人道歉。


    最後少女哭泣的臉上出現的是覺悟的笑容。


    她伸出手緊緊抱住繈褓中不知等待了多少年月的嬰兒,溫柔說道:“接下來交給我吧。”


    少女向前邁出一步,溫馨的光芒覆蓋在她的身上。一瞬間,她仿佛聽到冰冷的宮殿外,遙遠的紅花林外唿喚自己的少年的名字。


    “黎彌。”少女前進的腳步僵住。


    紅花林外的聲嘶力竭的唿喚聲沒有停止,少女不禁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下一瞬間會忍不住張口迴應他的唿喚。


    “沒關係,這不是永別,我會在這裏保護你們。黎彌,我相信我們還會再見。”少女聲音哽咽低著頭說道。


    下一刻,她抬起頭,正視前方,終於邁出了最後一步。


    一個人的自由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另一人的自由。


    這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


    少女不知道。


    可是,她從未後悔過。


    即便自己的自由從此被禁錮在這冰冷的宮殿內,即便自己從此再也無法和少年像往日一樣歡笑。


    她從未後悔過。


    “結界是由風族和龍族共同守護的重要之物,是保護大家不再受到外界傷害的最後一道牆壁。”


    “兮兒,爹爹太弱了,所以能夠守護的地方隻有龍族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但是,爹爹相信你。如果是你的話,不僅僅是龍族,你能夠保護到更多的人。”


    幼小的她不明白為何龍族每幾年都會有人興高采烈前往風城,迴來之後卻全都垂頭喪氣,一臉絕望。


    爹爹那一次也是如此絕望,帶著快哭的表情對她說著她無法理解的話。


    那時,龍兮不太明白爹爹所說話中的含義。


    一族之長是什麽?


    守護結界真正代表的意思是什麽?


    當她被周圍奇妙的光芒覆蓋全身的時候,她感到現在的自己觸碰到了其中一些真正的含義。


    為了所有人犧牲自己一個人,自己要做的並不是這麽偉大的事情。


    自己在做的不過隻是最簡單的一件事情,讓繈褓中的孩子擁有長大成人的機會。


    龍族地處偏僻,龍族的人雖然少,但是論單人戰鬥力遠遠高於其他部族。


    可是,大家都很溫柔。尤其是麵對孩子的時候。


    龍族的大人們會帶年幼的孩子進入荒林,讓他們看清大自然的殘酷。隻有明白自己所處的世界多麽殘酷的人,才能擁有溫柔的心。


    溫柔的大家一定早已知道真相,所以,他們才會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


    連一個繈褓中的孩子都無法拯救,談何保護他人。


    從遠古流傳至今的結界一直被擁有如此溫柔的心的人們守護著。


    當龍兮逐漸被光芒接納的時候,她可以感覺到光芒中殘留的前人溫暖的心。


    溫暖到她一不留神險些被吞噬。龍兮咬了咬唇,讓疼痛保持意識清醒。


    現在還不可以。


    在救出這個孩子之前,自己還不能被吞噬。


    龍兮柔弱的身姿顫抖著,她額頭緊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讓步的意思。


    無論要花費多久,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自己一定要讓這個孩子從繈褓中醒來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普通的長大成人。


    紅花林中的紅花開了又凋零,少年的唿喚的聲音漸漸不再聽見。可是,龍兮知道,他就在那裏,遠遠望著自己,猶如自己會偷偷利用結界的力量遠望他一樣。


    當某一天,身邊的嬰兒發出一聲哭泣的時候,龍兮第一次被驚訝到。


    孩子哭了,該做些什麽。她從未麵對過這樣的局麵,心中慌亂無比。


    很快,她意識到最關鍵的事實:繈褓中沉睡許久的嬰兒終於蘇醒了。


    雖然以前龍兮有過好幾次嚐試操縱結界的力量,那一次卻是龍兮第一次真正用盡全力讓自己的心願達成。


    將繈褓中的孩子送到等待她的人身邊,這是龍兮那時最誠摯的心願。龍兮過於專注於此,甚至忘記了,經過這許多歲月,世界上是否還有人在等待一直沉睡的孩子。


    最終,繈褓中的孩子出現在川流不息的赤河之上。這是願望沒有達到的結果,還是達成的結果,龍兮不知道。


    直到那名剛剛擺脫暴走狀態,赤色的瞳孔漸漸湮沒在黑色的深淵中的赤族少年抱起繈褓中的嬰兒的時候,龍兮才放下心來。


    赤族距離風城太遠,從此,她再也無法做出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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