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謔!”小書妖恍然大悟,強行解釋道,“當然知道啦!”


    “可是,那隻獨眼瘟妖的感應非常模糊,頂多能確認額在淮陽境內,絕不可能知道具體位置!”


    “水妖王易一向奸猾,剛才在虛張聲勢,欺詐大家!”


    小書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你們可都被它騙啦!”


    王子服與丁氏一家,忍不住瞥了葉知秋一眼,神色複雜。


    剛才葉知秋的言語反擊,雖然犀利,卻也坐實了眾人與器靈存在某種關係,將事情擺在了明麵上。


    紮心嘚嘿!


    葉知秋何等敏銳---


    心底歎息,神色卻很平和,“許朝宗既然調遣郡兵上門,真相和事實如何,其實已經不再重要!”


    “退無可退,如何再退?”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受前世記憶的影響,葉知秋骨子裏始終有種俠義精神,不會恃強淩弱,但也不會坐以待斃。


    嬰寧、歸不二神色不變,其他人的心情,卻更加複雜。


    過了會兒,才聽丁乘鶴道,“知秋所言,老夫何嚐不知,隻是在朝廷任職多年,一時之間,難以釋懷!”


    如果能夠歲月靜好,


    誰又願意冒險求生?


    事不關己---


    很多人都可以“顧全大局”,事到臨頭,立場卻又不同。


    “那群皂衣匪徒,惡劣不堪!”


    丁氏夫人想起此前發生的事情,餘怒未消,“這地方衙門,隻怕已經爛到根子裏啦!”


    “那姓許的,以前倒還像個好人。”丁鈴兒氣鼓鼓的,充滿疑惑,“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她對許朝宗,雖然遠不如對葉知秋親近,但也算得上熟人。


    “也怪老夫教化不力。”丁乘鶴歎息道,“當年他本有潛力考進士,卻急於走捷徑出仕,豈知欲速則不達!”


    舉人,至多不過做到縣令;進士,尤其是一甲、二甲,理論上,可以做到州郡主官,甚至三省六部。


    世間萬事萬物,有規律時令,也有生滅變化,操之過急,或者循規蹈矩,都並非明智選擇。


    “貪婪,是最大的原罪!”


    葉知秋也忍不住發出感慨。


    對許朝宗的心態,他洞若觀火,無非是自卑加上好勝---


    這種人早晚會走上邪路!


    王子服聽到葉知秋那句話,眼神忽然一亮,若有所思。


    “哼~!”


    嬰寧忽然一聲輕哼,纖手隔空一招,一道白色的影子自林外急速飛來,被一團紫氣束縛在地。


    眾人全都一驚---


    放目望去,隻見那紫氣當中,竟是一條通體雪白、高大雄健的獒犬,隻是神情呆滯,不似活物。


    “白犬~!”


    小書妖猛地驚唿出聲。


    話音剛落,葉知秋胸前亮起一道白光,老道士隨即現身。


    “真是白犬!”無為子打量一眼,點頭歎息道,“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


    眾人神色全都一變。


    “難道是濟南那頭白犬的鬼魂?!”王子服驚唿出聲。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白犬,其實並非活物,而是一頭役鬼。


    聽到這句話,除了丁氏母女不知情,其他人都反應過來。


    幾天前,眾人在天一閣點評時事,王子服曾談起濟南郡發生過的一起血案,當事人正是許朝宗。


    正是借助那起匪夷所思的血案,許朝宗才升任為一縣之主。


    聽老道士剛才那話,背後的內情,恐怕並不簡單。


    無為子、小書妖見大家反應激烈,也很驚詫,一番交談,逐漸將一樁駭人聽聞的陰謀揭示出來---


    兩年前,青州濟南郡,許朝宗幾經運作,得以出仕曆城縣丞,主掌文書、倉獄,輔佐縣令孔佑貞。


    城南慕溪鎮上,有三戶殷實人家:林氏,宋氏,許氏。


    林氏人丁最旺,經營著一家鏢局,並有族人擔任鎮長。


    宋氏最為富有,可惜人丁單薄,僅有一子宋晨,矮小體弱。


    許氏書香門第,女眷貌美如花,有一女許媚娘,尤其出色。


    人如其名,這位許媚娘,不但容貌過人,體態更是風流,每次行走出門,街上必有事故發生。


    原因很簡單,她身材太惹火啦!


    但凡雄性動物---


    無論六七十歲的老頭,還是十五六歲的青年,甚至走獸飛禽,隻要見到她,沒有不蠢蠢欲動的!


    她途經之地,總是情況不斷,諸如:父子翻臉、兄弟鬥毆、夫妻反目、野狗互咬、公雞打鳴,等等。


    如此尤物,名聲自然遠遠傳開。


    讓所有男子心意難平的是,許媚娘不到十六歲,就被家裏許配給了隔壁大公子林動,隻等後者弱冠完婚。


    自從兩人訂婚,林家就大災小禍不斷,不是運鏢不幸遭遇悍匪,就是鎮外田地莊稼被野獸踐踏。


    鄉裏漸有傳言,那許媚娘乃是紅顏禍水、天降災星。


    林家有意解除婚約,但林動死活不同意,他與許媚娘青梅竹馬、互有情意,豈能因為流言而毀婚約?


    正在這時,許朝宗出仕曆城。


    他任職不久,就和許氏一族認了遠親,兩家多有往來。在許朝宗的照拂下,鄉野傳聞漸漸消停。


    就在林動、許媚娘即將完婚時,劇變卻頻頻發生---


    首先,林氏的運鏢隊伍在野外遇到妖物,全軍覆沒;


    接著,林氏鎮長病重身亡,被診斷為中毒,兇手為鎮上小吏;


    不久,林動外出失蹤,族人視慕溪為不祥之地,遷走。


    與此同時,許氏一族也災病不斷,在人性的嫉妒與自私之下,大家紛紛將矛頭指向許媚娘。


    許朝宗出麵迴護---


    卻惹得家裏的母老虎---淮北李郡守那位族親大發雷霆,險些將許媚娘一族掀了個底朝天。


    不久,出乎當地所有人意料,許媚娘忽然嫁給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宋晨,許氏族人則舉族遷走。


    之後不到半年,就發生了宋晨外出經商、許媚娘與白犬私通、宋晨迴家被白犬咬死的血案。


    “白犬一案背後,竟然還有這許多曲折!”王子服聽到這裏,忍不住感慨道,“如此看來,林家的事,想來是許朝宗、一目五動的手腳!”


    眾人也有類似猜想,紛紛點頭。


    唯獨葉知秋另有推測,提出一個疑問,“許媚娘嫁給宋晨,隻怕並非許朝宗所願,背後是否另有緣故?”


    “臭小子果然機靈!”


    老道士讚許地瞥了葉知秋一眼,“林家的事,確是一目五幹的,但指使者,卻不是許朝宗,而是宋晨!”


    “所以---”葉知秋說出自己的推測,“許朝宗與一目五,是在許媚娘出嫁後才勾搭上的,對不對?”


    “天呐嚕!這你都能猜到?”小書妖雙目閃閃,饒有興致地看著葉知秋,“這麽看來,你也是個懂王!”


    你才是懂王!


    你全家都是懂王!


    葉知秋苦笑道,“對許朝宗,葉某多少也有幾分了解,他在慕溪的各種殷情,無非是圖許媚娘的美色!”


    “哪裏會允許她嫁給別人?”


    大家都不是愚鈍的人,經他這麽一點醒,紛紛迴過味來。


    許李氏仗著娘家權勢,言行兇悍,許朝宗自卑又好勝,兩人的夫妻關係,隻怕並不怎麽和諧。


    遇到鄉野尤物許媚娘,他那壓抑的欲望,自然釋放出來。


    但宋晨有一目五相助,許朝宗硬來不是對手,隻能利誘。


    對瘟妖來說,宋晨也好,許朝宗也罷,都隻是一個合作對象,後者比前者更有權勢,它倒戈也屬正常。


    小書妖被一目五拘禁,老道士偶遇番僧、潛伏營救,兩人知道這一切,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老道士,你說那白犬是個可憐人。”葉知秋隱約又有猜測,“莫非,他是那林家大公子不成?”


    他前世見識極廣,眼下既然身處聊齋世界,那有誰施展妖法將人變成狗,不是非常河狸麽?


    “天呐嚕!你真的是懂王!”小書妖忍不住拍手稱讚,“這條可憐的白犬,可不就是林家大公子麽!”


    她瞥了被束在地上的鬼魂一眼,充滿憐憫,“可惜,他不但丟了性命,還被拘為役鬼,替仇人賣命!”


    丁鈴兒的小腦袋有點不夠用了,雙眼瞪得老大,“這條白犬,真是林家大公子?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小書妖來了興致,一一道來。


    “那宋晨早就覬覦許媚娘的美色,也曾上門提親。”


    “隻是生得矮小猥瑣,不如林動高大英俊,得不到許媚娘歡心。”


    “正巧瘟妖流竄到曆城,需要攫取魂魄、錢財,雙方一拍即合,毀掉林氏一族,謀財害命,各取所需!”


    “瘟妖以許氏滿門性命威脅,迫使許媚娘嫁給宋晨。”


    “許朝宗不甘心,想要插手,卻險些喪命,他以權勢利誘,讓瘟妖臨陣倒戈,反而為己所用。”


    “他又找上許媚娘,試圖養為情婦外室,卻被對方拒絕。”


    “但許媚娘也很天真---”


    “竟然請姓許的看在同宗份上,幫忙尋找林大公子下落。”


    “姓許的惱羞成怒,當即生出歹心,讓瘟妖拘來林動,變為白犬,到夜半三更才能恢複人形。”


    “此子裝作好心,將白犬送給許媚娘,並告知白犬身份。”


    “那許媚娘的一腔心思,全在林家大公子身上,見過白犬變身之後,竟不顧一切,與之苟合。”


    “豈料白犬身上,早被瘟妖種下邪法,在某日宋晨迴歸之時,白犬狂性大作,將宋晨當場咬死。”


    小書妖的故事講到這裏,場上眾人全都明白過來。


    這個故事中,情欲、權勢、邪法交織,受害人是慕溪鎮林氏、許氏,兇手是宋晨、許朝宗、一目五。


    故事的結局---


    大家早就知道:宋晨被白犬咬死,林動、許媚娘遭淩遲,許朝宗升任縣令,瘟妖繼續為禍。


    “太平盛世,朗朗乾坤!”葉知秋仰天長嘯道,“這帝國的百姓,生活真是平安、喜樂得狠呐!”


    王子服、丁乘鶴出於職業立場,有心辯解一二,但話到嘴邊,卻又自覺蒼白乏力,不由長聲歎息。


    此時---


    夜幕低垂,天空早已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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