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其餘官員,轉頭看向周之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認真。


    他們倒想看看,隻用八年便直達從三品的人,能拿出什麽真本事。


    “一成不是玩笑話!當然,隻給一成柳桓舟必然不會滿意,我以為,除此之外還應當給予其另一方便。”


    章正和急問:“什麽方便?”


    “他不是說傷亡慘重嗎?那便予其就近招兵入伍之便利。如此一來,既能補充傷亡,朝廷也能減少補給,同時他還無退兵避戰理由,豈不兩全其美?”


    話還沒說完,有人“噗”的笑出聲,正是兵部尚書徐之孚。他臉上胡須一抖一抖,扶著椅子慢慢站起來,眼裏盡是不屑和鄙夷。


    轉頭看向李授,吐出幾個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這話相當於指著鼻子罵人了,但除了師徒三人,在座無不覺得不對。又是出風頭,又是唱獨角,結果竟然出了這麽個餿主意。


    難副盛名?簡直就是不學無術!


    柳桓舟怎麽割據河西的?不就是當年幽雲叛亂,特許就地招募,這才讓他成長壯大,最後擁兵自重,稱雄河西。


    再開就近招募的方便,莫不是想重蹈覆轍?到時就不是稱霸河西,而是逐鹿天下了!


    “周侍郎啊,無事也可以納幾房小妾,多耗費些精力以免胡思亂想。”


    楊明話說得很不客氣,當年就近招兵,他就連連反對,如今再提舊事,自不會客氣。


    “哈哈哈……”


    眾人放聲大笑,戲謔眼神頻頻投向周之良。


    但他依舊麵不改色,平靜道:“看來諸位虛名,比我周之良更甚!今日柳桓舟寫兩萬,所得五成,他日要是寫八萬,是不是也要給五成?”


    “無可救藥!”


    聽到耳邊嗬斥,眾人無奈搖頭,他們正是有這個顧慮,才不敢妄下結論,要不然何必商議?


    徐之孚眼光閃動,略帶疲憊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周侍郎,要不然你現在進宮麵聖,清玄宮就在旁邊!”


    “何必麵見皇上?且聽我說完。”周之良輕歎道。


    看了眾人一眼,將他們表情收入眼底。他心裏有了底,坐下來解釋道:“我說的就近招兵,目的是為了補充兵員。諸位,戰報傷亡可以胡亂寫,但河西兵馬必然固定不變,隻允許他補充至滿員,多招兵馬咱們不認便是!”


    “你說不認就不認?柳桓舟會告訴你,他招募多少人嗎?”楊明反駁道。


    周之良眉眼閃過狡詐,笑道:“不用他認,咱們按固定兵馬撥給糧草。例如如今河西不到九萬人馬,咱們便按九萬這個撥給糧草,多的一分不給,河西苦寒,無糧如何養兵?”


    屋子裏安靜下來,不少人都低著頭思考是否可行。而李授臉色幾經變化,開始的苦澀,後來的惱怒,到現在喜笑顏開,宛如戲子臉譜,不停變化。


    俯瞰坐著的師弟,不禁點點頭,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笑容。


    “咱們……進宮麵聖吧。”


    徐之孚開口打破沉默。其餘三個閣老皆點點頭,率先往門外走去,走出去幾步,他才迴過頭輕聲說道:“周侍郎,徐某行伍出身,說話魯莽些,不用放在心上。”


    周之良沒迴答,隻是站起來行了個晚輩禮。徐之孚嘴角上翹,沒有再開口,轉身腳步匆匆,往清玄宮走去。


    在座之人眼神皆不斷變化,羨慕、感慨、沉重、不甘等不一而足。但當他們看向周之良時,都帶著關心。


    坐在他旁邊的老師林撫珥喜笑顏開,樂嗬嗬拍著門生的手,輕聲恭賀:“之良啊,今晚可是個好日子哦。”


    周之良笑笑,貼近距離迴應道:“無非說了幾句話而已,哪會這麽容易?”


    “遲早的事咯。”


    兩人相對而笑。值房眾人內心無不感慨萬千,不自覺多看周之良幾眼,暗自點點頭,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眼瞧著要起高樓咯。


    不久,有太監走進內閣值房,高聲喊道:“陛下有口諭,宣禮部侍郎周之良。”


    眾人注目裏,周之良慢慢站起來,跟著太監往外走。


    待二人身影走遠,值房裏吸氣聲此起彼伏,不約而同奉承道:“林老真是國之棟梁,佩服佩服。”


    “過譽,實在過譽。”


    嘴上謙虛著,林撫珥臉上卻笑得開懷。擺手拒絕,不敢多看同僚們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免得控製不住笑意。


    走進清玄宮,周之良依舊目不斜視,規規矩矩跪下行禮,就連姿勢都標標準準,沒有半點馬虎敷衍。


    “起來吧。”


    元琢背著手站著,目光沒離開過跪地不起的周之良。


    “謝皇上。”


    這時周之良才慢慢直起身體,可依舊規矩,身體緊繃,低頭盯著腳尖,一絲一毫偏移都不曾有過。


    看到他這副樣子,元琢還以為是緊張,便放緩聲音,盡可能表現得親切,輕聲安撫道:“不必如此拘束,朕又不是要問罪於你。叫你進來,隻是想看看提出良策之人長什麽樣,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


    “陛下謬讚,臣無良策,隻是盡臣子本分罷了。”


    “這話朕愛聽!在其位謀其事,能盡心盡力做好本分,不容易啊。”元琢麵無表情說道。


    他踱步走近,開門見山問道:“跟朕詳細說說,怎麽想出來的?”


    周之良清楚話裏的意思,可他又不好直接說出來。總不能說“我知道柳桓舟不會退兵”吧?要真是這麽說,肯定解釋不清,緊接著人頭不保。


    於是他隻好心思飛動,默默思考著對策。思來想去實在沒有好的解釋,隻能肯定般答道:“微臣隻是覺得不合適……”


    “好。”


    “好!”


    以為周之良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元琢連說兩聲好。瞬間喜上眉梢,欣賞意味很濃鬱。


    垂下手來迴踱步,不斷打量著動也不動的周之良,越看越滿意。這種時候,聽話且能聽懂話的人對他來說很重要,拔擢李授便是如此。


    隻是還不知道,眼前人是不是自己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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