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被一隻白皙而修長的一點點合上,滿屋皎潔月光隨著木門緩緩熄滅。


    望舒不著寸縷,光著腳踩在點點水漬上,屏風後走出個婦人,侍奉望舒穿衣。


    綁好腰帶後,婦人梳理著望舒灑在肩上的長發。邊梳著頭發邊低下頭問:“我們真的,要幫那個錦衣衛查?”


    “嗯。”望舒點點頭,言簡意賅。


    婦人手上動作微微頓住,嗬嗬笑笑接著往下梳。也不知道怎麽了,她突然有點感慨,念叨道:“姑娘,不要執著。事情都過去十幾年了,老爺夫人要是還在,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子。”


    迴應她的,還是一個淡淡的“嗯”。


    麵對望舒的倔強,婦人沒再念叨,專心致誌梳著頭發。一絲不苟的理順束起柔順長發,才放下木梳,柔聲細語地叮囑著:“河西苦寒,還是我去吧。姑娘你就留在江南,養養身子。江湖險惡,萬事小心為上。”


    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幹脆問:“要不然……我替你殺了他。”


    “不用。”提起趙就,望舒臉上表情難得的有了變化,隻是刹那又歸於平淡。轉頭看向婦人,柔聲肯定道:“現在還不能殺他,也殺不了他。”


    “莫非?”


    望舒也不隱瞞,“跟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修為不在我之下。”


    婦人挑挑眉,眼底抹過驚訝。靠山夠硬真就是不一樣,身邊小宗師成群就算了,還都是上乘小宗師。


    明白事不可為,無奈道:“我這啟程去河西,你一個人切記小心謹慎。”


    依舊是淡淡的“嗯”。婦人慈祥的笑了笑,輕手輕腳推門走出去,拐過彎往後門方向走。


    門外有馬車在等候,見婦人出來,車夫急忙下車恭敬道:“長老,咱們是現在就走嗎?”


    “先等等。”婦人擺擺手,麻利鑽進車廂。不消多時,簾子被掀開,一隻鴿子飛出車廂,裏麵傳來聲音,“走吧。”


    踏踏聲響起,越傳越遠。


    西苑清玄宮,夜色已深。馮公公有條不紊指揮當差太監點燈,“左右兩邊都得點上,還有外麵的燈籠,掛上。”


    “手腳輕快些,別擾了主子清靜!”


    監督幾個太監做完事,這才揮手讓他們出去。盡量慢得合上厚重大門,躡手躡腳往裏麵走去。


    進去第一眼,便看到坐在書案後,表情不算太好的元琢。馮公公來不及站穩腳步,順勢跪下行禮:“主子。”


    “大伴,起來吧。”元琢揉著眼睛,輕緩的聲音飄落。


    馮公公剛直起小腿,元琢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去,把何均叫過來!”


    何均就是胖胖的何公公。作為幹爹,馮公公自然清楚幹兒子的名字。沒有絲毫遲疑,腳步匆匆出了清玄宮。


    兩刻鍾不到,馮、何公公便跪在了書案前。元琢似乎在思考什麽,第一時間並沒有出聲,輕點書案上的信,好一陣子才迴過神。


    “都起來吧。”他擺擺手,輕聲道


    何公公扶著馮公公站起來,兩人低著頭,默不作聲等著吩咐。時間一點一點不停流逝著,元琢卻始終沒再說話,兩人心裏的疑惑不已,卻又不敢有其他的動作。


    燈火搖曳下,椅子上的元琢好像下定的決心,扶著書案站起來,輕聲問了個出乎兩人意料的問題:“大皇子今天有去內閣值房嗎?”


    兩人麵麵相覷,就連久伴聖駕的馮公公,一時之間也猜不到元琢話裏的意思。但皇上問話,又不能不理,於是馮公公隻好按字麵意思迴話:“迴主子,大皇子今天並沒有去過內閣值房。”


    “也就是說這封信,無人看過?”元琢拿起書案上的信封,追問道。


    馮公公眯眼分辨清楚,這才確定開口:“迴主子,奴才確定了,無人看過!”


    “好!”元琢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嘴角微微上翹,笑意漸漸爬滿臉頰。眯著眼睛看向何公公,抱著手道:“何均!”


    “奴才在!”何公公反應迅速。


    元琢走到兩人麵前,吩咐道:“大伴,讓門外當差的奴才都下去。”


    應了聲,馮公公忙不迭開門趕人。等大門關上,元琢才吩咐道:“何均,你馬上出宮,現在就走。帶著朕的口諭,去江南召趙牧之進宮,不要漏半點風聲出去,聽到了沒有?”


    何公公跪下行禮,“聽清楚了,奴才這就走,就是千刀萬剮都不會漏嘴。”


    “去吧去吧。”等何公公出去,元琢特地交代:“大伴,何均在司禮監的差事,暫時都交給陳經去辦吧。今晚的事,不許泄露。”


    “奴才明白。”


    ……


    “師父,事情經過便是如此。”詳細講述一遍江南發生的所有事和容戒死訊,容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潤潤喉嚨。


    斂聲屏息,等著坐在對麵的寂一聖僧開口。可寂一隻是從容喝著茶,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半刻鍾過去,方平靜開口說道:“容戒不是朝廷的人殺的。”


    容海甚至沒有問為什麽,就點頭讚同。在他看來,朝廷的人殺了容戒,可能性不大。不!不是不大,是幾乎不可能。


    道理很簡單,因為沒必要。朝廷想滅了苦禪寺都不難,何必要大費周章,抓了再放,放了再殺?這不是閑著無聊給自己找事幹嘛!


    再說一遍,他們隻是貪,不是傻!


    遲疑稍久,他疑惑問道:“師父以為,是誰殺的容戒?”


    “老僧不知。”寂一有什麽說什麽。


    這話倒是讓容海無言以對,隻能伸手挪挪矮桌上的茶杯,來緩解尷尬。可寂一卻放下手裏茶杯,沉聲說道:“雖然容戒的死大概率跟朝廷無關,但江南,還是得去。一來要安撫寺內弟子,二來我寺到底是佛門中堅,遇事怯懦隻會折損佛門威望,對我寺百害而無一利。”


    “可官府、欽差的麵子,我們也得給。這樣吧,我手書一封信,你代我交給神燈禪師。兩寺住持一起,想必就是陸文玉也挑不出毛病。”


    聞言容海讚同道:“弟子的想法,與師父不謀而合。有勞師父落筆,弟子這就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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