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蓉對許靖遠的家世背景也不甚了解。


    但看臉她還是能確認,外頭坐著的那個要迎娶她的人就是她的許郎。


    “想不到,靖遠跟府上竟是舊識!你這孩子,事前怎麽一點口風也不透給我?”許庭之假意責怪道。


    心裏想的卻是,這孩子在外曆練多年,做事果然比自家那個一根筋的有分寸。


    雖然有他這個紫袍叔父在,許靖遠無論如何都說不上是攀附劉家。


    但怎奈劉綽如今在聖人麵前實在是太紮眼了,否則怎會有那麽多人想要拉攏劉家?


    他若是真拿都亭驛的事到劉家說嘴,便有了攀附之嫌。


    若上來就自曝家世,又有些以勢壓人、自以為是的意思。


    如今這樣卻正能顯出他的真心來。


    不止許庭之這樣想,劉家眾人也是這樣想的。


    這時候上門提親,擺明了就是跟楊誌廉對著幹。


    走文臣路子的影響還不大,許靖遠卻是武官,若不是真的對劉蓉有情,誰會在此刻做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若說是文官們故意跟宦官們對著幹,許家上門提親是出於政治目的,那被楊家提親的也是劉嫻,關劉蓉什麽事?


    曹氏越想越激動,走了一個趙進士,又來了個更好的。


    年輕有為,還是要娶劉蓉迴家做正室嫡妻的。


    管他許靖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這可是他親叔父帶著他上門提親,家裏頭長輩定然是已經答應了的。


    來長安果然好啊,她的蓉兒竟然還能遇到這樣好的姻緣!


    趁著一群人敘舊的空檔,她溜到後堂一同審問起劉蓉。


    “蓉兒,你怎沒說這許郎君是許祭酒的侄子?”


    “阿娘,實在是···女兒也不知道啊!”


    這還真怪不得劉蓉。


    許靖遠是故意隱瞞家世的。


    不是為了避嫌,而是怕嚇著劉蓉。


    他隻跟劉蓉說自己就是個尋常行伍之人,家有守寡多年的老母時,劉蓉都不願意點頭。


    若再說了,他外祖家祖上是胡國公秦叔寶,叔父是國子祭酒,劉蓉一定跑得比誰都快,無論如何也不會點頭的。


    拿下一個女人,就得讓這個女人先心疼自己。


    為了拿下佳人,他在劉蓉麵前很是裝過一番可憐,讓劉蓉自信以自己如今的財力跟他還是有相配的地方的。


    這才在上元燈會時答應了他。


    考慮到劉嫻的心情,連有位許郎君要到劉家提親的事,劉蓉都沒怎麽敢聲張,隻跟幾個長輩說了。


    自到了長安後,劉蓉和劉綽都忙,長孫媳婦餘巧兒跟夏氏走得自然近了不少,這才能聽到風聲。


    “你們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怎得還不知道他家的底細?”餘巧兒忍不住問。


    “他從未提過!”


    “大姐姐,他不提,你就不問啊?女子嫁人怎可如此輕率!”


    何況,你這還是第二迴!


    餘巧兒到這時才算有點理解了,為啥劉蓉當初能挑中了王六郎。


    “他隻提到,家中還有個守寡多年的老母。我以為···我以為他隻是個尋常人家的兒郎,在軍中做事。他不願意多提,自是有難言之隱。我又怎好打探他的傷心事?”


    劉蓉此刻倒有些遲疑了,“阿娘,許郎這樣的家世,什麽樣的娘子尋不到,他···他阿娘就他一個兒子,怎能接納····我這樣的新婦?”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連手都有些抖,就算知道兩人不相配,可心底裏到底還是舍不得的。


    她已經吃過一迴婚姻的苦,不願委屈自己看婆家人的臉色。


    雖說相識時日尚短,但十幾年了,她那顆死了半截的心,因為許靖遠的出現,剛剛跳得鮮活了些。


    比起從前,她不再愁苦,不再幽怨,人變得自信了許多。


    她真正明白了妹妹告訴她的話,她是值得被愛的。


    可自信也要有個限度。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上迴趙明誠給的餡餅有毒,這迴這張餡餅真的能吃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餘巧兒幫著分析道:“大姐姐不必憂心,這天下哪有拗得過自己兒子的父母?許郎君必定是已經將家裏人說動了才來提親的啊!你想想,許祭酒是他的叔父,提親這麽大的事,他阿娘怎可能事先毫不知情?”


    還真讓餘巧兒說中了。


    許靖遠的確已經說服了自己的阿娘。


    一開始,秦氏聽到兒子有了意中人,自然很高興。


    待知道劉蓉的情況後,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


    她是寡婦,劉蓉也是寡婦,可寡婦和寡婦是不一樣的。


    她的丈夫戰死。


    劉蓉的丈夫卻是個下三濫,是個殺人犯。


    自己的兒子家財萬貫,前途光明,便是聘娶剛及笄的少女都不是難事。為何要找個帶著兩個拖油瓶的老女人?


    劉蓉可比自己兒子還大三歲呢!


    就算她如今經營著一家饕餮樓,可他們許家也不缺這個錢啊!


    為了讓老母親點頭,許靖遠甚至用上了兵法。


    除了表達了自己對劉蓉的堅定選擇外,還把娶劉蓉的好處掰開揉碎了講給秦氏聽。


    首先,劉蓉有兩個孩子,證明她好生養。


    多少婦人在生產時丟了性命?


    他們成親後,生養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是問題。說不定,還能三年抱倆。


    加上劉蓉自己帶來的兩個,許家大房以後那可真是人丁興旺,再也不怕寂寞了。


    再有,彭城劉氏乃是漢皇血脈,不僅家風好,兒女也都有讀書的天賦。


    不止劉坤是進士血脈,劉珍更是二十四歲便高中進士,劉綽還是朝堂上唯一的女官。聖人年邁,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他們父女都是東宮的人,將來前途更是不可估量。


    有這樣的外祖、舅父、姨母,將來他們大房的兒郎再也不用在許家謹小慎微、處處小心了。


    秦氏說:這些年來你叔父一家也沒給過咱們娘倆臉色看啊?


    就被許靖遠一個反問給堵了迴去:靠山多一些難道不好?


    秦氏又說:若隻是想給大房的孩子們找靠山,可以讓你叔父幫忙找找其他門當戶對的人家啊?


    許靖遠又哄她:門當戶對的人家是有,可難得的是您兒子自己喜歡啊!叔父提過的那些門當戶對的娘子,兒子都不喜歡,就喜歡劉大娘子!兩情相悅、兩全其美的事,多好啊?


    跟劉家結親,就跟趙郡李氏”沾親帶故“地成了姻親,對未來的子孫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啊。


    最後,劉家人相貌好。生出來的孩子必定也長得好看。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的一切陽謀都是圍繞著子嗣來的。


    秦氏最是看中許威之的血脈傳承,自然被忽悠得動了心。


    要不怎麽說,大唐民風就是非同凡響呢!


    劉嫻也替劉蓉高興,附和道:“是啊!大姐姐,隻要許郎君自己鐵了心,那誰都攔不住他要跟你共度一生啊!”


    就像她,她當初看上了杜鵬舉,杜鵬舉卻看上了劉綽。等劉綽被趙郡李氏定下後,杜鵬舉家裏還是有意要跟劉家結親,相中了她。可杜鵬舉自己不願意,誰又有什麽辦法?


    餘巧兒是嫁過人的,哪會有半分扭捏,快言快語道:“大姐姐,我隻問你,許郎君今日來提親,你心中除了震驚之外,可是真的歡喜?”


    “我···”劉蓉初嚐兩情相悅的滋味,怎能不患得患失?


    “我心中自是歡喜的,可他們家···”


    “蓉兒,阿娘瞧著這許郎君也是打心眼裏喜歡!”知女莫若母,曹氏自然看得出劉蓉是真心喜歡許靖遠的,當即一錘定音,“人家家世好,不需要咱們劉家的提拔幫扶,這才真正是什麽都不圖,就圖你這人呢!這樣的郎君,阿娘放心!”


    說著,曹氏雙手合十,對上天表達感謝,“老天爺真是開眼了,給我的蓉兒安排了這樣好的一樁姻緣。說起來,人家還是我們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呢!”


    “阿娘,女人老得比男人快,我怕過幾年···”


    這份擔憂自是實在,可曹氏的判斷方法簡單粗暴。


    “怕什麽?你瞧綽綽得態度就對了,她比咱們娘倆都聰明。你看她除了跟靖遠聊些家常之外,可還問過旁的什麽?若這親事真有什麽問題,她早就提出反對的話來了。至今都沒說過什麽,就說明這親事著實不錯,你隻管將心放在肚子裏便是。”


    對看中女婿的稱唿,這就由許郎君變成了靖遠。


    若是讓許靖遠知道了,定然會覺得嶽母大人慧眼識人。


    尋機來到後堂的劉綽剛好聽到了劉蓉關於容貌和年齡的隱憂,再次爆出一個金句,“大姐這親事咱們隻賺不虧!”


    “隻賺不虧?”曹氏不解。


    劉蓉和劉嫻都想聽聽劉綽關於今日提親兩個男人的評價,激動地站起了身。“綽綽,你來了!”


    “姐,若是將來許郎君真的因為你年華老去、容貌不再,而冷落了你,另尋新歡,你想和離就和離迴家,不想和離就在許家養尊處優地做你的許夫人。左右,那時你的許郎也不再年輕英俊了。在一起的日子裏,你不也擁有過他的好時光麽?”


    劉綽坐定,看著劉蓉和劉嫻笑道,“隻有不怕失去的時候,才能真正擁有!這世間的事大抵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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