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蓉月以一種近乎賭咒的語氣說道。


    邊說,還邊豎起了手指。


    生怕顧榮不相信般,繼續道“若有半句虛言,我……”


    “我下輩子還做父死母改嫁,寄人籬下的孤女!”


    在向蓉月心裏,這就是最毒最毒的誓言。


    實際上,在永昭***堅決將她逐出府邸的那晚,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透露著真實。


    那破落的向氏一門,以及她急不可耐再嫁的母親,就如同嗜血的螞蝗,牢牢地吸附在忠勇侯府的軀幹之上。


    他們貪婪無度,永遠不知滿足。


    那夜,她有害怕、有驚慌,卻沒有怨懟。


    顧榮眉心微動,垂眸思忖。


    安分守己做忠勇侯府的貴妾?


    不是謝灼的貴妾,而是忠勇侯府的貴妾。


    “向姑娘,你可知,謝灼在迎娶我時,立下終此一生,不納二色、從一而終的誓言。”


    “沒道理,我主動去打破他的誓言。”


    “還有,我也並沒有與旁的女子共侍一夫的想法。”


    顧榮的語氣看似平鋪直敘,實則隱藏著深深的試探。


    向蓉月頷首“那日,我就在顧府外的巷子裏。”


    還搶了喜錢,撿了喜糖。


    “既知悉,卻又強人所難,這是哪門子道理?”顧榮目光灼灼的注視著向蓉月,問道。


    “名不副實的妾也不行嗎?”向蓉月纏繞著衣角,小聲囁嚅著“要不……”


    “我給表嫂做妾吧。”


    “以謝小侯爺的名義納我做妾,實際上,我日夜伺候表嫂。”


    “表嫂睡床榻上,我就蹲坐在腳踏上守夜。”


    “我習過能疏通經絡的推拿之術,而且閨閣千金所擅的琴棋書畫,我亦樣樣精通。”


    “表嫂疲累無聊之際,我可以給表嫂解乏。”


    “如若表嫂堅持的話,我也可以……”向蓉月聲音驀地變低,清麗的麵頰上飄上緋紅“我……”


    “我也可以寬衣解帶,給表嫂暖床,讓表嫂……”


    快活。


    這是向蓉月的未竟之辭。


    “隻是,得仔細瞞著謝小侯爺。”


    “要不然,我怕是會被大卸八塊,死無葬身之地。”


    書上說了,這是磨鏡之好。


    “隻求,表嫂能允許我入侯府。”


    話音落下時,向蓉月的臉已經紅的似是要滴血。


    低垂著頭,緊緊咬著嘴唇。


    真真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嬌花。


    捫心自問,顧榮覺得是賞心悅目的。


    但……


    是不是有些過於……


    虧的是謝如珩沒有親耳聽聞,宴尋也被她差遣出去放火了。


    “你對謝灼無意?”


    顧榮遮掩似的用茶盞擋住麵頰,狀似雲淡風輕道。


    向蓉月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兒,似是不理解顧榮為何會問出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


    罷了,主母有問,她必答。


    這是身為貴妾的基本操守。


    “主……”


    “表嫂。”向蓉月趕緊糾正道,“實不相瞞,我與謝小侯爺雖名為表兄妹,且多年來同處一府,然而彼此間並無比鄰而居,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親密,亦無暗地私會之舉,絕無任何瓜田李下之嫌。”


    “謝小侯爺的麵,我總共見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我精心繡製的鞋襪衣衫,親手製作的糕點湯羹,從未有過一次送達謝小侯爺之手。”


    “我服侍老夫人用餐之際,謝小侯爺卻始終未曾露麵共進一餐。”


    “至於什麽踏青、賞花燈、遊湖……”


    “夢裏都不敢夢。”


    見的那幾麵,謝小侯爺還冷著臉,像是旁人欠了他萬兩黃金。


    她巴不得離的遠遠的,以免被謝小侯爺遷怒。


    誰讓她賠不起萬兩黃金。


    “表嫂,我跟謝小侯爺之間清清白白。”


    “您納了我,我的身體我的心都是您的。”


    青棠:……


    顧榮:……


    這可真驚世駭俗啊。


    時至此刻,顧榮已然大抵明了向蓉月的意圖。


    “坦誠說說你的考量和顧慮。”


    向蓉月拍了拍紅彤彤的臉,長睫顫動“我隻是想求一條相對穩妥,又沒有風險的路。”


    “這世上再沒有比人心更善變、更複雜的東西了。”


    “做忠勇侯府的貴妾,得姨姥姥庇護,我可以一生無驚無險,體麵又從容的活下去。”


    “至於人心和情意……”


    “我和謝小侯爺形同陌路,本就無情意,何談善變。”


    “可是,我不會容許我和謝灼之間出現第三人。”顧榮也坦誠道。


    看似微不足道的裂縫,會隨著時間推移,緩緩變成溝壑。


    她不願。


    情愛之中,她的男菩薩,隻能渡她一人。


    最起碼,現在是如此。


    “你想徹底脫離向氏一族?”顧榮問的直接“你想衣食無憂?”


    做貴妾,是向蓉月達到目的的方式,不是向蓉月的目的。


    而安穩,是向蓉月的退而求其次。


    如此有趣的靈魂,內心世界必定不會平靜無波。


    向蓉月眼神閃躲“想。”


    她是向氏女。


    然,向氏一族老老少少無人真心待她。


    她是工具,是橋梁,是個能產下金子的母雞。


    “除卻暖床推拿、琴棋書畫、女工廚藝之外,你還擅長什麽?”


    向蓉月雙眸熠熠生輝,不禁脫口而出:“我最擅長的是外邦語言。”


    “我的吐蕃語、南詔語以及北胡語,比起鴻臚寺中專門處理外夷事務的通事隸官員來說,更為精通,更為準確。”


    “目前,我隻精通這三種外邦語言。”


    “然而,我學得非常迅速。”


    顧榮心底浮現出盎然的興致。


    她喜歡看每一朵花綻放出獨屬於自身的魅力。


    也喜歡看每一片葉在同一片日光月輝下,能盡情的舒展生長。


    不管是在內宅,還是跨出去。


    隻要是滿心歡喜即可。


    “從何處習得?”


    許是提及自己真正所熱愛的,顧榮清晰的察覺,向蓉月整個人都是發著光的。


    五彩斑斕,熠熠生輝。


    這個兩世不改立誌做貴妾的女子,蒙塵多年,終得見天日。


    珍珠蒙塵暫無光,土中暗藏驚世妝。


    她很榮幸做這個拂去灰塵的人。


    “商隊、貨郎、使臣。”


    “也狐假虎威,憑忠勇侯府的勢,借閱了鴻臚寺通事隸的藏書和文卷。”


    向蓉月的心砰砰砰跳著,似是要衝出來撲到顧榮懷裏。


    向蓉月暗道,向蓉月,你可真沒出息。


    不過,沒出息沒關係,還有氣息已經很厲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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