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不是她對我有所企圖,而是吳興沈氏覬覦我的權勢和門第。”


    顧榮側頭,語調中帶著一絲戲謔:“我還沒向你講述過浮生一夢裏關於向蓉月的故事吧。”


    “忠勇侯府後院,有處小院,取名嬋娟院。”


    謝灼先是愣了下,旋即雙眸定定的看著顧榮“娘子,若非是情有獨鍾,否則我終此一生都絕無可能將就娶妻。”


    十年佛寺清修,最是耐得住孤寂。


    顧榮眉眼彎彎笑意濃“我知。”


    她知,謝灼句句皆真。


    青棠:小姐又開始逗弄謝小侯爺了。


    一物降一物。


    小姐就是謝小侯爺的在劫難逃。


    恰在此時,輕緩的叩門聲響起,奇珍閣的女掌櫃,垂首捧著木匣步入內。


    “謝小侯爺。”


    “謝侯夫人。”


    “此乃遵照謝老夫人的指示,由奇珍閣最頂尖的工匠精心製作的東珠頭飾,請貴人審閱。”


    “若頭飾有任何未達貴人心意之處,敬請貴人坦誠指出。”


    “奇珍閣定製之物,始終遵循的原則是確保貴人們完全滿意。”


    東珠,顆顆圓潤瑩白,晶瑩透徹。


    陽光鋪灑,更顯熠熠生輝之澤。


    頭麵繁複雍容之餘,又不失細致輕巧,一眼望去,大有一種頭麵似傾城佳人,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的美感。


    一眼驚豔。


    卻又恰到好處。


    不得不承認,奇珍閣工匠的審美和技藝堪稱一絕。


    顧榮指尖輕輕拂過東珠頭麵,笑道“奇珍閣,名下無虛。”


    “巧思和技藝,一等一。”


    “夫君,你覺得呢?”


    謝灼微抿唇“甚好。”


    其實,他辨別不出頭麵與頭麵之間的細致差別。


    然,娘子眉開眼笑,那便是極好。


    畢竟,娘子能相中他,眼光絕對毋庸置疑。


    女掌櫃鬆了口氣。


    這一單,工匠真真是嘔心瀝血,沒有一點藏私。


    在大乾,東珠乃皇室禦用,達官貴人所藏,大多是因功受賞,天子恩賜。


    據她所知,當年,太後給永昭***準備的嫁妝裏就有一副東珠頭麵。


    她無緣得見。


    但,她有自信,這副東珠頭麵毫不遜色。


    實在是謝老夫人珍藏的一匣子東珠品質絕佳,顆顆無瑕,大小均勻。


    工匠打造時,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在東珠上留下一道不應存在的劃痕。


    顧榮收迴手,不經意間,視線瞥到了去而複返的南子奕。


    “辛苦掌櫃的和工匠師傅了。”


    女掌櫃笑容越發熱切“這是奇珍閣該做的。”


    “貴人們沒什麽吩咐的話,民婦先行告退了。”


    女掌櫃前腳離開,青棠剛準備闔上門,就看見了氣喘籲籲的南子奕。


    青棠微不可察的蹙蹙眉,眼底掠過淡淡的不悅。


    於她而言,天大地大,小姐最大。


    南小公子刺殺謝小侯爺,差點兒讓小姐守望門寡的仇,她記得清清楚楚。


    嗯,她能記一輩子。


    青棠的手撐在門框上,將南子奕攔下,隨後轉頭看向顧榮,無聲請示。


    顧榮挑眉,略作猶豫,對著青棠點了點頭。


    青棠側身讓開。


    南子奕深深的看了青棠一眼。


    這一眼,似是蘊著千般情緒,萬般隱忍。


    青棠眸光微閃,心底冷哼一聲。


    看什麽看!


    行刺的又不是她!


    青棠叉腰,兇巴巴的瞪著南子奕的背影。


    “謝小侯爺,顧大姑娘。”南子奕深深作揖“當日行刺,是我一時糊塗莽撞,險些闖下大禍。”


    謝灼淡聲道“沒有險些。”


    他若是能被南子奕傷到,也不必遠赴北疆建功立業了。


    顧榮神情複雜“此事,我已知悉。”


    過往,南子奕是赤子之心俠肝義膽的小紈絝。


    所以,她信這句一時糊塗莽撞。


    但,南子奕射出那支羽箭之際,便已做出抉擇。


    恩怨消。


    日後,她和謝灼亦不會再因惻隱之心對其網開一麵。


    南子奕眼尾泛著紅“我……”


    “我不想的。”


    “是非和血親擺在一處,曆來兩難。”顧榮斂起眼眸中的情緒,平靜淡然道。


    謝灼淺啜了口茶水,神色淡漠“本侯早已把該說的話說的清楚。”


    “不知南小公子這一出意欲何為?”


    南子奕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脫口而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顧大姑娘受你蒙蔽。”


    顧榮愕然。


    “顧大姑娘善良心軟,出淤泥而不染,不該糊裏糊塗跳進火坑。”


    顧榮:???


    這唱的是哪出啊。


    以前眼盲就算了,如今她頂著忤逆不孝的兇名,罔顧家醜不外揚的千年古訓,敲登聞鼓走炭火路,撕開了顧府的遮羞布,竟還能用善良心軟來形容她?


    反諷嗎?


    “我倒是有些聽不明白南小公子的話了。”


    南子奕擲地有聲地說道:“顧大姑娘有所不知,謝小侯爺並非表麵上那般光風霽月,不染塵埃。”


    “他心狠手辣。”


    “承恩公,因他而死。”


    “家父,也因他受困。”


    “他的手上,沾滿了斑斑血跡,小兒止哭,草菅人命的皇鏡司……”


    “南小公子!”顧榮冷聲打斷了南子奕即將出口的話。


    青棠見狀,自發出去守門。


    “我家夫君背不動如此大的罪名。”


    “承恩公愧對皇恩,無顏苟活,自裁謝罪,天子一錘定音,南小公子若有異議,大可入宮麵聖,暢所欲言。”


    “至於令尊!”


    “視大乾律法、禮部規製如無物,圈地占地,濫殺無辜,堵塞言路,苦主伸冤無門,家破人亡。”


    “難道南小公子覺得這樁樁件件是我家夫君深文巧詆,羅織罪名,陷人於罪嗎?”


    “是非對錯,自有公斷,南小公子又何必如此作態!”


    “不過,令尊無辜與否,南小公子應該心中有數吧。”


    南子奕驚愕於顧榮的咄咄逼人。


    相識良久,也多番打交道,卻從沒有見過如此鋒芒畢露氣勢洶洶的顧榮。


    “敢問南小公子,在承恩公和令尊之事上,我家夫君可有任何心狠手辣之處!”


    “說句冒昧的話,難道令尊不該死嗎?”


    南子奕身形踉蹌,倒退兩步,勉強的撐著一旁的小博古架站定。


    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頃刻間散的幹幹淨淨。


    “他是皇鏡司……”


    顧榮“我知道。”


    南子奕猛然抬頭,不可置信“顧大姑娘既然知道,為何還……”


    “曆代皇鏡司司督,從沒有得善終的。”


    “皇鏡司殺人如麻,顧大姑娘不覺得可怖嗎?”


    顧榮一字一頓“生也好,死也罷,我願與他同往!”


    “這就不勞南小公子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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