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此刻正坐在一輛馬車上。


    黑漆馬車,毫無裝飾。車內卻寬敞舒適,一壺清茶幾樣點心,沈青竹倚在柔軟的靠墊上看書。


    “小姐,入夜前趕到前麵鎮子歇息還是露宿?”車夫輕輕揮著鞭子,走得不緊不慢。


    “老林,天黑前走到哪裏就歇在哪裏,不用急。”沈青竹道。


    她是真的不著急。


    蒼州城後續的事情交給程長生,那麽她就不必插手了。


    這次葉刻老爺子讓她來,就是要查趙平。至於其他那麽多的事情,隻不過是不重要的插曲——也許對別人很重要,但沈青竹不在意。


    現在趙平的身份已經確定,雖然人已經不知杳然何方,但是葉老爺子也沒說過要她抓住趙平啊,她執行任務向來精確。


    沈青竹微微一笑,繼續看著手中這本《九成宮醴泉銘》,這是柳月留下的線索。她已經看了無數遍。


    柳月比了一個三,三是什麽意思呢?


    《九成宮醴泉銘》拓本本就少見,品相又多不佳,有的甚至筆畫枯疲,鋒芒盡失。而這一個,卻是難得的清晰豐腴,難怪柳月珍之如寶。這種拓本幾乎隻能是深宮內院珍藏,很難流傳到民間的。


    而且沈青竹看得出來,裝裱手工正是出自趙平之手。


    明明本朝天子猶重書畫,趙平憑著這樣出眾的裝裱技藝原本早該成為天子近臣。


    可惜了趙平,失去雙腿,又背負著仇恨走到如今,不得不隱姓埋名,恐怕再好的技藝也難得現於世間了。


    等等。沈青竹忽然覺得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了,但是卻怎麽都無法抓住。


    抓不住也隻能先放在一邊。


    天色漸漸就有些暗了下來。


    她把字帖收好,抬起頭車窗外,落日點燃了前方的晚霞,金黃橙紅,煊赫無比。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沈青竹心頭忽然劃過這麽一句,是在哪裏聽到過的?


    她把手枕在後腦,淡淡地一笑——她才十九歲,已經是黃昏的夕陽了,隻是沒有人知道。


    入夜馬車停在林間的一片空地上,車夫擺出酒菜點心,沈青竹隻是簡單吃了一點,並沒有喝酒。


    車夫老林並不多問。東家說過,這位小姐的事,一句話也不要多問,隻做事不要說話。這個囑咐他牢牢記在心裏。他本就是可靠的人,不然東家也不會讓他來。


    所以小姐為什麽不住客棧驛館,偏要風餐露宿?為什麽明明自己不喝酒還讓他帶上最好的陳年竹葉青?明明在野地裏最要老實守在篝火旁不要亂跑她卻坐到遠遠的山石上吹簫?


    這些他都不問,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但是小姐的簫真的吹得太好聽了!連他這個不識音律的人聽著都……想哭。


    看來小姐心裏一定藏著很傷心的事。當然,他絕不會問。


    “出門在外還帶著如此好酒!這位哥哥你一定是個大好人!”


    忽然聽到這句話老林剛剛一飲而盡的那杯酒一股腦兒全噴了出來。


    他咳嗽著看向身側。不遠處站著一個女人。


    老林心中冒出的念頭就是女人而不是小女孩子,因為這個女人實在是很漂亮,那種明媚照人的美在夜色裏也仿佛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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