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的時候,鄺遠終於進了蒼州城。


    一路遙遙跟隨的沈青竹迴頭看著西沉的落日,隻覺得這一天過得好快。


    太陽下山明天還會爬上來。


    但江湖上的人,總有些是過了這一晚就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沈青竹目送鄺遠的車穿過巷口,就好像看著一隻羊自己走進了虎口。


    過了這條街就是鄺家的宅院了……


    馬車忽然一轉,繞進了另一條巷子。


    沈青竹一怔。


    鄺遠想要去哪裏?


    她閃身進入一條狹窄的後巷,四顧無人,無聲無息地躍上了屋頂。


    鄺遠的馬車不疾不徐地走著,馬蹄敲打著青石板發出清脆的響聲。


    隨著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被夜色吞沒,暗巷之中馬車的影子越來越模糊,馬蹄的聲響反而成了向導。


    沈青竹微微眯起眼睛。


    外表看起來單純的孩子,其實也都有些小狡猾小手段的嘛。


    忽然,她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那是樹枝點地發出的極輕的一聲,隨即就消失不見了。


    馬車依然悠閑地向前走著,但是沈青竹已經不再關注它。


    她飛快變向,足尖點過片片翠瓦,像一隻鳥兒輕盈地掠過,沒有發出半點兒聲響。


    她突然急停,在一間屋頂上翩然落足。


    這是一個不大的院落,在這一條街上也很不起眼。


    小院中簡單的花草裝點,一棵高大的柿子樹遮擋了視線。


    沈青竹緩緩俯身。


    院門無人自開,鄺遠踉蹌著走了進來。


    木門在他身後無聲無息地合上。


    才走了幾步,鄺遠就停下來,半天一動也不動。


    沈青竹目力極好,但是有柿子樹的枝條遮擋,所以也看不清鄺遠在搞什麽鬼。


    但是她聽到了身下的屋子裏,叮咚一聲輕響。


    “是誰?”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


    “老胡,是我!”鄺遠嗓音壓得很低,也不管屋子裏的人是不是聽得見。


    一陣咯吱聲響,有人從屋中出來。


    沈青竹立刻知道是什麽在咯吱咯吱響——木質的輪椅壓過地麵的聲音。


    這間院落的主人,竟然是一個不良於行的人!


    “老胡,救我!”鄺遠又壓著嗓子說道。


    “鄺遠?”老胡有些驚訝,手掌一拍輪椅的扶手,“你受傷了?”


    “對,快死了。”鄺遠苦笑。


    “反正我也不能背你,你自己走過來吧。”老胡卻一轉輪椅,迴屋子裏了。


    他一轉過來,借著屋子裏的燈火,沈青竹看清了他的臉。


    老胡並不老。


    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七八歲,麵色蒼白,眉目清秀,看起來就像一個病弱的書生。若不是雙腿已殘,其實是個很好看的年輕男子。


    鄺遠是來求醫的?


    可這個老胡自己就病歪歪的啊。


    沈青竹有些疑惑。


    而剛剛還一動不敢動的鄺遠,果然在老胡發話之後,就自己走了過來,徑直走進了屋子。


    看起來,這個老胡院子裏是有機關的,而且應該有些威力,不然鄺遠也不會那麽小心,說不定從前就吃過苦頭。


    沈青竹輕輕一躍,落在老柿子樹上。


    春夜清風徐來,窗戶敞開著。


    當她的目光在書桌上,牆壁上一一掃過之後,不由得怔住了。


    這位老胡,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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