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胡同的某棟民宅內,平幼荷坐在廳堂上首,睜著她那雙微微泛白的眼瞳,看著被死士押送進來的祖孫倆。


    白術被五花大綁,堵住嘴巴,逼迫著跪下。白辛夷待遇還好,沒有繩子捆綁,沒有布條堵嘴,隻是被推搡著肩膀踉蹌來到近前。


    她眼裏滿是驚恐,聲音顫抖地問道:“平夫人,您怎麽……”


    不等她把話說完,平幼荷已冷冷詰問:“你們匆匆忙忙要去哪裏?”


    白辛夷頓時愣住。


    她想說我要把祖父送去安國公府,叫你們挖出他的髕骨,給陸公子換上。然而隻是一個轉念,她就緊緊閉上嘴巴。


    來的路上她僅憑一腔衝動行事,不曾多想,麵對平幼荷冷厲的一張臉,她這才猛然間有了明悟——自己是白術的孫女,自己怎麽能說出挖掉祖父髕骨的話?


    平幼荷會是自己未來的婆母,見到自己這般六親不認,心狠手辣,她會怎麽想?隻怕她心中會充滿懷疑和忌憚,甚至不滿和厭棄。


    有這麽一個冷血無情的兒媳婦近旁伺候,她睡覺都不敢閉著眼睛。倘若她無法忍受自己的存在,與陸公子成婚之事,這輩子都不會有指望。


    想著想著,白辛夷更覺慌亂。


    也終於在此時此刻,她才痛苦不堪地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所作所為竟是禽獸行徑!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深深地鄙視她,厭棄她,進而遠離她!


    白辛夷嘴唇不斷翕動,卻說不出半句話。


    見她如此,平幼荷了然道:“你聽見我和雲隱在李秀才家裏說的那些話了吧?你知道你祖父的髕骨是治好雲隱唯一的辦法。你想帶著你祖父逃離臨安?”


    是啊,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帶著唯一的至親離開這危險的漩渦,不為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男人落入致命的陷阱。一個至純至孝的孫女,理應這樣做。


    但自己卻反其道而行,逼著祖父前來受死。自己簡直蠢得可怕!


    想到這裏,白辛夷如遭雷擊,呆愣當場。


    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平幼荷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她垂下泛白的雙瞳,用哀慟的聲音說道:“白辛夷,我以為你對雲隱是真心的。但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躲在院外都聽見了吧?你明明知道雲隱是為你才自斷雙腿,也是為你甘願赴死。而你呢?”


    平幼荷緩緩抬頭,露出那雙詭異白瞳,厲聲道:“你竟辜負他一片深情,轉頭就逃之夭夭!你可曾記得我發現你二人私情那天,你跪在我麵前許下的誓言?”


    白辛夷眸光一顫,頓時色變。她怎會不記得?


    平幼荷死死盯著她,白瞳裏仿佛有黑霧彌漫。


    她字字句句重複:“願以吾之一生,伴君左右不離。縱君足疾難愈,前路坎坷,吾亦不離不棄。朝朝暮暮,寒來暑往,必悉心照料,周全君之衣食起居。愛君之心,勝過愛己。君之喜樂,吾之所求;君之悲苦,吾感同身受。願為君遮風擋雨,護君一世安寧。若違此誓,天地共誅。”


    白辛夷身體晃了晃,然後便緩緩跪了下去。


    之前剛升起的那點自我譴責,又在這誓言麵前漸漸消散。她愛陸公子勝過愛自己。說出這段話的時候,不曾有半個字摻雜虛假。


    白術轉頭看向孫女,眼裏的悲哀幾乎快要溢出來。


    你愛陸雲隱,我並不阻攔。可你怎麽能愛他勝過自己?你什麽都能丟,卻絕不能丟掉自己,你知不知道?


    是我沒有教你,是我的錯啊!白術緩緩閉上雙眼,臉上的皺紋擠壓出悲苦的紋路。


    平幼荷睨了白術一眼,微微皺眉,然後又看向白辛夷,一字一句問道:“若違此誓,天地共誅!這話,你還記得嗎?”


    白辛夷抬起通紅的雙眼,哽咽道:“我還記得。”


    平幼荷又問,“你許下的承諾,可還算數?”


    白辛夷滿臉堅定,用力點頭,“算數。”


    平幼荷靜靜審視著她痛苦萬分的臉龐,眉心舒展,又去看白術,眉心蹙起。


    她思忖片刻,說道:“我隻要你祖父的一對髕骨,不要他的命。”


    “他殘了,廢了,我們安國公府養他一輩子。而你也能入我府門,擔當宗婦。我把中饋之權交予你執掌,由你親手照料祖父,你還怕他晚年過得不好嗎?”


    “你祖父年紀大了,卻還四處行醫,上山采藥,沒準哪天就遇到不測,丟了性命。沒了髕骨,他安安生生待在家裏,健健康康活到百歲,也是福報,你說是不是?”


    白辛夷想到祖父好幾次上山采藥遇到猛獸,差點就迴不來,心中也就認同了平幼荷的說法。


    祖父也能坐輪椅,像陸公子那樣行走,沒有什麽不方便的。自己當了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親手照料他,還能讓他受委屈?


    他不用四處奔走,饑寒交迫,也不用替人看病,心力交瘁。這是為他好。


    替自己的狼心狗肺找到足夠的理由,白辛夷低下頭,聲音微顫地答道,“您說的是。”


    白術不曾睜眼,隻緩緩流下兩行濁淚。他已哀莫大於心死。


    平幼荷不斷去觀察白術的表情,眉心越蹙越緊。


    見未來婆母臉色陰沉如水,眸中不斷有狠戾的光芒閃過,白辛夷心慌起來。


    她主動問道:“夫人,您真的會好好照顧我祖父嗎?”


    平幼荷收迴死死盯著白術的目光,轉而看向白辛夷,唇角扯開一抹詭異笑容。


    她用誘哄的語氣說道:“我堂堂國公夫人,莫非還會騙你不成?隻要你親手挖掉你祖父的髕骨,我迴去立刻就為你和雲隱張羅婚禮。”


    白辛夷猛地睜大雙眼,迷茫又恐懼地問,“親,親手?”


    她立刻看向站在平幼荷身側的兩個老嬤嬤,眼裏帶著祈求。她知道這兩人也是杏林聖手,如何移植髕骨,她們是精通的。


    自己親手挖掉祖父的髕骨,這怎麽可以?


    白辛夷瘋狂搖頭,又急切地去看平幼荷。


    然而平幼荷竟從桌上的托盤裏拿起一把鋒利至極的短刃,朝白辛夷遞過去,語氣溫柔:“好孩子,雲隱在家等著你,你不想迴去與他團聚嗎?”


    白辛夷哭著哀求,“不要,不要,求您不要逼我這樣做。”


    她連連擺動的雙手不小心打落了那把短刃。


    千鈞一發之際,平幼荷竟彎下腰,伸出手,極為精準地抓住了那把即將觸及地麵的短刃,而後她緩緩直起腰,再度把短刃遞到白辛夷麵前,語氣不再溫柔,“拿著它,挖掉你祖父的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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